這是一封儘量從客觀立場上描繪此戰的信,李善毫無遺漏,將從自己離開崞縣之後到使闞棱率兵挫敗突厥追兵一一道來,當李淵看到這封信,再聯係上一封信,能對這場敗戰有著直觀的印象。
說到底,這是一場本可以避免的敗仗。
囑咐朱石頭與其他三個親衛連夜出發, 奔赴長安,李善在城牆角落的台階坐下,靠在牆上,呆呆的望著天上的月亮。
一片烏雲飄來,將明月裹了進去,似乎不想看見這兒即將開始的醜陋。
“其實我特彆討厭李高遷。”
突如其來的話讓守在一旁的王君昊嚇了一大跳, 左顧右盼後才伏低身子,“郎君是和我說話嗎?”
“雖然有劉世讓輕易下令的緣故,但李高遷貪婪粗鄙,關鍵時刻又膽怯先逃,實是鼠輩。”李善繼續道:“萬餘精銳一戰葬送,他與史萬寶有什麼區彆?”
被當成樹洞的王君昊沉默的站在一旁。
“為道義,我慫恿道玄兄斬史萬寶頭顱,如今卻要為商事坐視,甚至維護李高遷。”
平靜冷漠的話語,卻夾雜著一股讓王君昊唏噓的情緒。
李善仰著頭盯著那片烏雲,前世的我,也不是什麼好鳥,但在現代社會,終究是有底線的,學校、職場雖然也有著明爭暗鬥,勾心鬥角,但在如今看來,都是些小兒科。
李善憤怒不在於其他,而在於職業的特點……都說醫生是現代社會對生死最為冷漠的人, 但沒有比醫生更不希望看到生命逝去的場景。
劉世讓、李神符、李高遷為了恩怨,為了權位勾心鬥角, 又有誰將那些底層士卒的生命放在心上呢?
李善知道自己的憤怒無濟於事,更知道自己這種思維模式在如今得不到認同,但憤怒的情緒依舊充斥內心。
有的時候,李善都痛恨上天,如果能早穿越個十年八年,自己或許有機會搏一搏,或許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但至少應該有所改善。
一聲輕微的異響,李善低頭看去,白色的東西不知什麼時候趴在自己的鞋麵上,彎下腰一看,是一隻小奶狗,哼哼唧唧,爪子勾著李善的褲子努力往上攀爬。
這時候,月亮悄悄從烏雲後探出頭,皎潔的月光灑在雁門關上,李善腳尖挑了挑,彎腰將小狗抱在懷中。
小奶狗剛開始還要掙紮,李善還沒用力,小狗突然哆嗦了下, 不敢再動了。
一旁的王君昊好笑道:“郎君身上殺氣頗重呢。”
李善嘿嘿一笑,右手捏著小狗的後頸,左手在下巴上撓了幾下,小狗奶聲奶氣的往李善懷裡鑽去。
記得前世家裡也有這麼一隻狗,小學時候爺爺從鄰村討來的,特彆可愛……可惜上了初中,小狗長成了大狗,再也不可愛了。
心情稍微好了點,李善起身抱著小狗往回走,低聲吩咐,“明日劉世讓應該抵雁門,上下諸事,一概不管,雖雁門隸屬代縣,但向來為河東重鎮要卡,代縣無權轄製。”
讓你們掰扯去吧,老子不管了!
但李善想不管可沒那麼簡單,才睡了兩個多時辰,就被叫了起來……天剛蒙蒙亮,劉世讓就抵達雁門,來援的唐軍已經接管雁門上下。
睡眼朦朧的李善還沒走進屋內,就覺得氣氛幾乎凝滯,李高遷身邊不多的十幾個親衛腰間長刀半出鞘,對麵的幾十個劉世讓的親衛冷笑不屑,不遠處還有一夥人笑著正在看熱鬨。
“李郎君到了。”劉世讓的親衛讓開一條路。
李善麵無表情的走進屋內,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雙膝跪地的中年將領,膚色黝黑,身量極高,但並不強壯,像是根長竹竿似的。
李善認得這人,是朔州總管高滿政麾下大將曹船佗。
此人早年是劉世讓的部將,後來苑君璋、高滿政攻代州,曹船佗舉城而降,歸屬高滿政麾下。
去年高滿政舉朔州投唐,曹船佗搖身一變再次成了唐將……這應該是從馬邑逃出來求援的吧?
“哈哈哈,懷仁來了。”坐在上首的襄邑王李神符起身,大步走過來,親熱的握著李善的雙手,“夜赴雁門,保河東門戶不失,此番大功本王必要稟明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