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雲的人跟著看過去,便發現外麵開始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
而這已經不是琅雲師生們穿越之後見到的第一場雪了,他們來了一年多,之前也見過雪。
但當時學校裡正忙著修補校內的各種建設,琢磨的都是如何恢複電力,如何恢複供水,沒幾個人在意下了幾場雪。
現在隔著古香古色的窗欞,看著外麵飄揚而下的雪花,幾人都覺得這情景美極了。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許家五郎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興奮,分明剛剛還對離開依依不舍,現在就已經麵露興奮,快步朝著門外走去。
宮巧則是等他離開後才道:“或許應該找個時候,打聽一下許家的情況。”
邵築好奇的探了探頭:“宮老師這是想要收學生了?”
宮巧笑道:“倒也不是,隻是覺得許家既然是齊國巨富,名下有商隊有店鋪,那以後我們學而彭朗已經走到了窗邊,一邊往外看一邊道:“他家什麼情況我不知道,但是我敢保證,這許家肯定在南方。”
邵築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彭朗沒說話,隻是對著窗外指了指。
邵築立刻過去,然後就瞧見剛剛在屋子裡還沉穩淡定優雅從容的許家五郎,此刻正站在院子裡,態度堅決地拒絕了隨從遞過來的傘,隻管張開手臂去接雪花。
不僅如此,他還去攏了攏本就不多的薄雪,在掌心堆了個小雪人,一臉笑容的捧著就走。
隱約的,還能聽到許五郎的聲音:“回去以後把這個放到冰鑒裡,我要帶回去給母親看!”
邵築不解:“冰鑒是個啥?”
一直在旁邊認真編故事的昆景明抬起頭來,推了下眼鏡,平靜解釋:“一種盛放冰塊的容器,有青銅的,也有木製的,一般隻有富貴人家才會用,你可以當成古代版本的冰箱理解,不過就是比冰箱貴很多。”聲音微頓,“根據之前和齊國學子的文化交流的時候,他們就說過,齊國南方四季如春,基本沒有冬夏,也就談不上下雪。”
邵築眨眨眼。
這人,要把那個小雪人,放冰箱裡帶回家?
這一刻,他明白為什麼彭朗說許家在齊國南方了。
因為下雪的時候,隻有南方孩子才會如此,可可愛愛。
而對豐禾郡的百姓來說,這場雪意味著他們正式步入冬日。
按理說,若是一個地方剛剛遭了災,特彆是地動那樣幾乎把整個城震平了的大事,冬天往往是最難捱的。
但豐禾郡早早的就從地動的陰霾裡走了出來。
修了路,蓋了房,工廠一刻不停的運作。
特彆是炭筆廠,隨著王安帶著匠人們研究出了各種粗細濃淡的炭筆,想要購買的商隊訂單也絡繹不絕。
豐禾郡不僅沒有任何影響,反倒越發熱鬨。
可是熱鬨隻是彆人的,對於正在被通緝中的李虎來說,這場雪對他來說卻是格外可怕。
雖說現在他扔下了同伴後僥幸逃脫,可是終究還是通緝犯的身份,輕易不敢露麵。
之前為了躲避豐禾郡衙門的追捕,他藏到了山的深處,找了個山洞過日子。
原本打算風頭過去了就下山,卻沒想到自己的通緝令已經貼到了大街小巷,還給附近郡城都貼上了!
他識字不多,但自己的名字還是認識的。
但他心裡卻沒有多少擔憂。
因為他親眼看到過自己的通緝令,那通緝令上的人物畫像著實有些抽象,但基本上是這個時候的一貫畫風。
更注重描述特點,比如臉上是否有疤,身上有無胎記,嘴巴若是大,那就畫成香腸,眼睛若是小,那就點倆窟窿。
反正就是特點鮮明誇張,便與百姓辨認,但實際上和真人一點都不像。
好處自然是有的,一般能被通緝的都不是善茬,身上有些疤痕和異於常人也屬平常,突出重點就很容易發動群眾來進行辨認。
但壞處就是,像是李虎這樣有意讓自己泯然眾人的,就很難抓到了。
他原本就長相普通,雖然身材高大,可是臉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傷痕。
換言之,就算嘍們與他朝夕相處,但要是想描述出他的模樣也難。
李虎也就因此數次逃脫,從未被抓到過。
隻不過現在傷勢沒有痊愈,走路都不利索,出去了必然引人注意。
李虎就想著再等一等,最好等到那些認識自己的匪盜們都被處置了,到時候沒人指認自己,也能安全些。
可是一場雪逼得他不能繼續呆下去了。
他是山匪,最是知道山裡的情形。
或許能想辦法找到吃喝,能點燃篝火禦寒,可是到了冬天,山中的野獸卻比平時更加凶猛。
到了冬天,不易覓食,猛獸在饑餓之下很容易會襲擊人。
李虎雖然叫虎,可和那些豺狼虎豹硬碰硬的話,下場基本就是個死。
於是李虎不得不離開了山洞,下山另尋出路。
忍著疼,李虎努力讓自己走起路來像個正常人,然後身上用順手偷來的黑披風裹好,一路上到也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天黑前,到了一處村落。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上都平安無事,又或許是實在是太冷,加上腹內無食,再熬下去怕是要凍僵,故而李虎的膽子就大了不少。
況且這村子瞧著就不大,距離郡城也足夠遠,想來應該安全。
於是,李虎就進了村,很快就到距離村口不遠的一處餛飩攤前坐下。
開攤子的人叫徐三,當初王安在私塾前麵觀望時,便是徐三告訴他私塾要用新紙新筆的事情的。
如今入了冬,便是農閒時候,村子裡不少人都去郡城裡的工廠打零工。
但徐三並沒有前去,而是留在了村子裡,就在私塾附近支了個餛飩攤,做點小買賣,既能賺錢,又能接送孩子上下學。
而隨著豐禾郡逐漸成為交通要道,過往的商隊也變得多起來。
於是,像是他們這個小村子也會經常有外人來吃喝或者借宿。
故而現在徐三瞧見了李虎,並不覺得意外,隻管熱情道:“客官,你瞅這天冷的,可要來碗餛飩暖身?五個銅子兒一大碗。”
李虎身上其實一個銅板都沒有。
但是在他的邏輯裡,能搶來的就都是我的,就沒有花錢的概念。
況且天黑了,這攤子就徐三一個,怕是很好對付。
於是李虎直接道:“好,給我來一碗,再來倆饅頭。”
“得嘞。”
徐三麻利的把餛飩下到鍋裡,臉上則是笑著道:“客官打哪裡來?聽口音不像本地人。”
李虎模糊道:“路過而已。”
徐三則是一邊攪鍋一邊道:“瞧客官這氣度,應該不是讀書人,那邊是出外經商的吧,這大冷天的都要出門也是辛苦了。”說著,拿起木勺,將餛飩撈了出來。
李虎聽了這話,眼角卻是一動。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有個問題困擾著李虎。
那便是,這豐禾郡的老百姓到底是個啥文化水平?
自己之前到底是不是被釣魚執法了……
故而這會兒他便瞧著徐三問道:“聽你說話,像是讀過書的。”
徐三笑眯眯道:“沒讀過,我一個莊稼漢,讀過啥書啊。”
李虎:“那你會默寫《三字經》嗎?”
和其他村人一樣,日常跟著孩子一起念書的徐三脫口而出:“會啊。”
李虎:……
所以,這豐禾郡是真的邪門兒,還真就人均識字了唄?
說好的文盲呢,你們為啥背著彆人偷偷學習!
徐三卻沒發覺異樣,隻管將餛飩撈出來,然後迅速送到了李虎桌前:“客官先吃著,我去給你取饅頭。”
李虎點頭,然後就拽了拽披風,接過了碗。
徐三這才看清楚這人的模樣。
他眨眨眼睛,不過很快就笑起來,扭頭朝著灶台去了。
可是他卻沒有停在灶台前,而是越走越快,然後一路小跑的衝到了大街上。
然後扯著嗓子開始嚷嚷:“快來人呐!不好啦!土匪進村兒啦!”
李虎:……?!!
他怎麼認出來的!
李虎一臉懵逼,而剛剛吃進嘴裡的一顆餛飩被這一嗓子弄得上不來下不去,差點噎到。
好不容易咽下去,顧不上燙,他趕忙起身想要離開。
但是村民們顯然不會讓他如願。
很快就有村民舉著各種“兵器”衝了出來,這個拿著斧子,那個拿著鋤頭,全都是李虎沒見過的農具。
平常在田間地頭用的物件,現在每一樣砸下去都能夠李虎喝一壺的。
他不想坐以待斃,想要一路打殺出去。
但圍過來的卻不單單有農夫,還有差人。
原本是因為豐禾郡商隊增多,人多了事兒也多,縣官這些做基層的,自然要儘最大可能保護自家百姓,於是就給各個村子都派了差人。
數量不多,但對付一個傷還沒好全的李虎足夠了。
沒過多久,李虎被捆成了粽子,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直直的瞧著在旁邊圍觀的徐三,咬牙切齒:“你憑什麼說我是土匪?我隻是過路的!你們抓錯人了!”
徐三卻斬釘截鐵:“不可能,就是你。”
李虎依然嘴硬:“你憑什麼這麼說?隨意誣告可是要反坐的!”
而這一次,回答他的卻是差人。
隻見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通緝令,無論是大小還是排版,都和之前李虎看到的不大一樣。
差人直接把通緝令展開,懟到了李虎眼前:“你說說,這上麵的是不是你?”
李虎下意識地反駁:“當然不……”
可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就頓住了。
因為他看到,通緝令上不僅有字兒,還有畫兒。
這畫卻不是尋常的那種誇張抽象,而是格外細致,有光影變化,還有各種細節。
尤其是眼睛,格外有神,李虎甚至覺得它在盯著自己看……
這讓李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這是什麼見鬼的畫!為什麼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