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2 / 2)

烏嬤嬤睨她一眼:“你懂什麼?十六七也是長身子!這時候打好底子,以後嫁人生育都不愁的。”

這話一出,滿屋子的小宮女臉都紅了,娜仁倒是老神在在地,一邊漱口一邊附和:“嬤嬤說得有理。”

“格格!這話您也敢亂答應。”瓊枝嗔著她,把漱盂轉手遞給小宮女豆蔻,一麵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我和嬤嬤服侍就夠了。”

金珠等人知道她們是有私密話要說,答應著,捧著東西退下了。

一時殿裡人退個乾淨,隻留下娜仁、烏嬤嬤、瓊枝主仆三個。

娜仁對她們要說什麼大概心裡有數,慢騰騰起身離了暖閣的炕,往寢間的妝台前走,一邊道:“皇後的人選定下了索中堂家的大格格,婚

期九月裡頭,有些緊,我聽太皇太後的意思,遏必隆大人家的格格也要入宮。”

烏嬤嬤歎道:“這麼多年,到底耽誤了。”

瓊枝倒是很鎮定地替娜仁解著扁方挽著的小兩把頭,低聲道:“太皇太後對您是……”

“明兒一早皇上要來,把庫房裡那一罐今年夏日收的荷葉粉找出來吧。”娜仁把自己耳朵上的瑪瑙耳墜子取下來,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挑挑眉,“阿布和額吉的信來了第一時間給我看。我下午依稀聽著佛拉娜妹妹給我送東西來了?”

烏嬤嬤輕撫著她的青絲,好笑道:“又作怪。”又道:“是太後新得的時新珠花,讓馬佳格格給您送來。奴才看了,那花兒倒是精巧,寶石做的花芯,小米珠穿成的,玫瑰、芍藥、玉蘭、桃花四個花樣子,一看就不是內務府的手藝。”

娜仁聽了點點頭,又慢吞吞地道:“嬤嬤你覺得,我的日子比之佛拉娜妹妹的,如何?”

“當然是好出千百倍來……”烏嬤嬤回過味兒來,卻是一揚眉:“您是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太皇太後的內侄女兒、太後的堂妹,馬佳格格父親卻不過是個員外郎,哪裡能一樣?”

娜仁搖搖頭:“其實又有什麼不一樣的呢?我阿爸也隻是個三品公吉,不過占了血統上的便宜罷了。”

瓊枝卻溫吞地笑著:“可您有太皇太後和太後的看重。一樣是待年宮中,您是太皇太後娘家的女孩兒,宮裡的客人,馬佳格格是留在太後身邊服侍,哪能一樣?不過這話也隻在咱們屋裡自己說說罷了。”

烏嬤嬤也道:“正是呢。現在的正經事兒,是皇後入宮之後,您該怎樣。”

“還能怎樣?”娜仁微微挑眉,銅鏡中的女孩兒柳眉杏目,樣貌清麗,如早夏的茉莉,不起眼兒,卻有一番長久沁潤的清香。

不愧是我。

她徐徐將一支釵放在妝台上,看著屜子裡琳琅滿目的首飾,唇角翹起一個富婆的弧度,“一如往常。”

“是。”烏嬤嬤與瓊枝齊齊恭謹欠身。

等服侍了娜仁躺下,因她的習慣是寢間內不留人守夜的,烏嬤嬤與瓊枝慢慢走出寢間,對視一笑。

瓊枝一盞盞熄了燈,暖閣裡地攤上鋪了席子,她對烏嬤

嬤笑道:“咱們格格看得明白,以後日子定然也清省。”

烏嬤嬤道:“這樣才好呢,我就怕咱們格格若是一心撲在皇上身上,要心裡難受一陣子的。”

“咱們格格對皇上有心,卻不是男女之心。”瓊枝慢慢搖著頭,烏嬤嬤笑眯眯一點她的額頭:“孺子可教也,這樣的日子才長久呢!這後宮裡女人就像是花園裡的花,四季不斷,皇上可隻有一個。咱們格格蒙著一份打小的情分,又是救駕之功,不愁好日子。”

正低聲說著話,提起帝後大喜,要放一茬宮女出宮的事兒。

烏嬤嬤輕聲道:“提人的事且慢慢看著吧,倒是你,你真不想出宮?打十來歲上,你就跟著來了京城,如今格格都到了要許人的年歲,你心裡就沒個念想回家看看?”

瓊枝搖了搖頭,輕輕笑了:“有什麼值得看的呢?是等回了家,被我那個賭鬼阿布把那點子積蓄搜刮乾淨,然後隨意許人,換幾個聘禮錢?就這樣跟著格格,我心裡覺著安穩。況,服侍了格格這些年,若離開了,也有不放心。”

“你做事周到,我也舍不得。”烏嬤嬤笑著握了握她的手,道:“以後啊,咱們娘倆兒服侍著格格,你家裡那些個糟爛事情不要想她。當年什麼也不懂就入了京,操著口蒙語學漢話,你學得最快,說起來也最利落,又求了格格給你改了漢名。我就知道,你怕是不惦記家裡了。”

瓊枝手捏著鴨蛋青宮裝的袖口,一聲輕笑傳出,她低聲與烏嬤嬤道:“嬤嬤,我隻盼著長長久久陪伴在格格身側,不然……這宮裡的女人,太苦了啊。”

烏嬤嬤也歎了一聲,滿是惋惜:“可不是嗎?當年在草原上多驕傲張揚的小格格,入了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個個沉默寡語,有時我也想想,若是先帝還在,隻怕太妃們的日子過的還不如當下呢。至少太皇太後對太妃們還算多加照拂,太後領著太妃們在寧壽宮住,也都和和睦睦。”

“咱們格格就不一樣。”瓊枝笑了,“都說世間男女之情最不可靠,咱們格格索性也不求了。這些年和皇上相處著,我細看著,倒真有幾分玩伴姐弟的意思,彆怪我說句不好聽的,這情分可比愛情那

玩意可靠多了。”

“休要胡說,論起輩分,咱們格格還是皇上的遠房表姑呢!”烏嬤嬤嗔她一句,自己也有些好笑,“這姑姑侄兒的也就是個說法,親戚遠了,誰還論呢?若非咱們福晉與太後親近,入京的也就不是咱們格格了。”

這位在宮廷中沉浸多年的蒙古老嫗已說得一口流利漢話,此時坐在腳踏上,不免升起些許感歎來:“造化弄人啊。”

她慢慢沉吟著,盯著擱在旁邊小杌子上的一盞宮燈,目光堅定:“咱們格格要過安穩日子,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就都不能近了格格的身,臟了格格的眼。”

瓊枝低聲應著,“是,您說的有理。”

暖黃的燈光照亮黑夜中的一小片地方,映著二人的臉龐,燈火微微搖曳,卻是宮中難得,安靜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