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回(1 / 2)

“你說什麼?”皇後驚呼出聲,麵帶警告“你可知亂傳這樣大事的下場!”

內監哭道“確有此事!噶布喇大人已經組織行宮內的侍衛們出去尋找皇上了。”

“主兒。”瓊枝握了握娜仁的手,觸及一片冰涼,見她麵色煞白的,忙問“您還好嗎?”

娜仁強壓下跳得像是要噴出來的心臟,盯著那內監,兀自鎮定,心中告訴自己康熙無礙,卻還是忍不住擔憂,幾番糾結,見皇後驚慌失措的樣子,插口問“前頭都是什麼消息?光是皇上失蹤了,還是常寧阿哥福全阿哥都失蹤了?皇上身邊的侍衛都是死的麼?!怎麼又出了刺客!”

皇後被她這一提醒,強穩住心神,也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內監。

“這……奴才隻聽說皇上的禦馬被驚了,連帶著兩位阿哥的馬,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皇上身邊的侍衛們也有受傷的,也有忙著尋皇上的。前頭都亂成一團的,各位王爺、幾位首輔大人都在商議這事兒,噶布喇大人奉命召集侍衛在南苑乃至方圓十裡內搜尋皇上的下落。”

娜仁心裡多少有了點數,見身旁的佛拉娜麵白如紙滿麵驚慌,拍了拍她的手,然後起身對皇後道“娘娘,您此時還不能慌。皇上吉人自有天相,這些年刺殺一類事情不在少數,可皇上福大命大,從來平安。此時當務之急,您要穩住,隻怕……”

她環視四周,最後徐徐轉頭望向殿外,歎道“無論幾時尋到皇上,隻怕前朝都要有風波,還請您千萬穩住。您是中宮啊。”

皇後攥緊手中的錦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複雜,然後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端坐在首位上,麵容莊肅地點點頭“本宮明白。”

“冬葵。”娜仁重新坐下,喊了一嗓子,冬葵忙自外殿進來,等候吩咐,娜仁道“你去找我三哥,讓他過來一趟。”

話音兒剛落,沒等皇後擰眉疑惑著問出什麼,又有小太監步履匆匆地打外頭進來,道“回各位娘娘,有一位自稱是鼇中堂身邊侍衛的大人過來,說是奉鼇中堂的命,來帶走隆禧阿哥。”

在座的有幾個省油的燈,至少皇後與娜仁幾乎是同一時間猛地抬頭,目光相觸,心裡想的什麼彼此心知肚明。

娜仁擺擺手讓冬葵去了,然後雙手交疊擺在膝上,向著皇後的方向,俯首道“敬聽皇後娘娘吩咐。”

昭妃亦是俯首“敬聽皇後娘娘吩咐。”

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餘下眾人齊齊動作,亦是一句“敬聽皇後娘娘吩咐。”

皇後深呼吸一次,扶正發上金釵,斂衽端坐,挺直脊背,目光凝重,道“傳他進來。”

未多時,一個穿著便袍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就在外殿停下,行禮打千,沒敢抬頭“奴才請皇後娘娘與諸位娘娘安。”

皇後凝目看他“你說,你是奉鼇中堂的命令,來帶走七阿哥?”

“是。”來人對答如流,“鼇中堂說了,行宮內隻怕也混入了刺客的人,怕不安全,隆禧阿哥身份貴重,應當格外保護起來,否則出了什麼問題,大家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隆禧聽及自己的名字,瑟縮一下,依偎著娜仁,帶著哭腔道“姑爸爸,隆禧怕。”

傻子都知道這個檔口不能把隆禧交出去,萬一鼇拜釜底抽薪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者乾脆斬草除根從宗室推人上位,一旦把隆禧交出去,如果皇上真……了,那索尼手眼通天也沒用,就是把己方置於任人宰割之地。

皇後冷笑一聲,“此係行宮後殿,宮闕重重之中,若還能讓人傷了阿哥,那偌大行宮可還有比此更安全的地方?”

娜仁抬手一下下輕撫著隆禧的脊背,也沒挑他叫錯了稱呼的錯處,隻目光冷冷地看著那侍衛。

來人分毫未懼皇後怒意,“皇後娘娘此言差矣!行宮內侍衛奉噶布喇大人命令,很快就要抽調出大部分尋找皇上下落,此時後殿並非最安全之處。鼇中堂身為大清第一巴圖魯,諸位大人也都武藝高超,隆禧阿哥自然是被鼇中堂保護起來最為安全!”

皇後到底還嫩,小姑娘呢,能撐到這一會兒已足夠令人驚歎,眼見她無言反駁,娜仁冷笑兩聲,開口支援“來人!把這豎子叉出去!此等身份不明不白之人,就能進了行宮後殿,侍衛都是死的麼?”

“我是鼇中堂近身侍衛!”來人怒目圓瞪,也顧不得規矩,抬頭直視內殿開口的娜仁。

“笑話,鼇中堂出身尊貴位極人臣,他的侍衛,豈能不知宮中規矩,直視後妃,是為大不敬!”娜仁毫無懼意,“方才你也說了,隻怕已有刺客混入行宮,本宮現在覺得你就是刺客!若真是鼇中堂身邊的侍衛,豈會如此不知禮!”

皇後聽她這樣說,眼睛一亮,招手就喊“來人啊——”

“鼇拜大人身邊的侍衛本宮倒是見過兩個,瞧你眼生。”昭妃忽地盯著他開口,見她忽然出來攪渾水,來人又驚又怒,“我確實是鼇中堂近身侍衛啊!”

有了她這個鼇拜義女開口,皇後更有底氣,雖不知她為什麼幫腔,但還是招手預備喚人把來者壓下去,剛要開口,忽見娜仁對她微微搖頭,略為訝然,麵帶詢問。

娜仁看著來者,摟著隆禧道“你若咬死說你是鼇中堂的近身侍衛,本宮就信你一回,不過隆禧阿哥卻不能讓你不明不白地帶走。若要帶走阿哥,請讓鼇中堂親自來領!”

“大人日理萬機……”

“隻怕朝堂之中,最配得上‘日理萬機’四字的,是座上君王。”昭妃涼涼道“這位‘侍衛’大人,不要逾矩了。”

聽著她額外咬重音的幾個字,來人便知自己口中出錯,麵色微白,咬牙好一會兒,才又打了個千兒“容我回去向中堂複命。”

“不送。”皇後冷冷道。

等他徹底走遠,皇後才滿麵疑惑地看向娜仁“方才為何不讓我乾脆把他壓下去?”

“壓下去就真撕破臉了。”娜仁搖頭道“若真讓咱們把鼇中堂的貼身侍衛下了獄,皇上回來也不好說。不如就這樣,渾水摸魚過去。”

昭妃又問“那這樣混過去便是了,為何又說讓鼇中堂來領隆禧阿哥?”

她方才幾次出口幫腔,娜仁對她印象不錯,微微搖頭,道“混不過去,若把他趕走了,也還有下一招,最壞的結果就是鼇大人親自來領,不如一開始就釜底抽薪用這一招。”

見皇後略有不解,便道“讓他來領,有兩個好處,一是試探對他而言帶走隆禧到底是不是必要,且即便他來了,此時皇上還沒有消息,他不會對後宮下強手,那妾身便能留住隆禧;二來,也讓他分神在此處,不要在前頭搜尋皇上下落上頭有心思時間動手腳,也給噶布喇大人留出時間。”

皇後恍然大悟,看娜仁的目光充滿讚歎,佛拉娜用絹子拭了拭自己通紅的眼圈兒,抓住娜仁的手臂,“娜仁,你說,皇上當真會無事嗎?”

她一開口,殿裡的女人們就又被帶走了思緒,皇後方才故作出的堅強此時通通卸下,不斷絞著手中絲帕,嘴唇緊緊抿著,到底同床共枕這些時日,不說恩愛和睦,也是夫敬妻順,舉案齊眉,這會皇帝突然生死未卜,她怎麼可能不憂心。

況再往多了想,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守了寡,當皇太後。

殿裡的女人也大多是這麼想的,倒是全心盼望著康熙安好,娜仁微笑道“你要對皇上有信心,這些年大風大浪都過來,不會栽倒在這兒的。這幾年刺殺你還沒見多了?掀不起什麼風浪的,許是驚了馬,跑遠了,與侍衛失散,一時沒有消息罷了。”

不過她這樣說,其實心裡也慌,唯一的底氣就是曆史上康熙活到六七十歲,但不都說穿越有什麼蝴蝶效應,她真怕康熙一命嗚呼了,那可真是……

娜仁抿著唇,壓下心頭的萬般思緒,對皇後道“還不到傷心的時候呢,等會兒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鼇中堂把隆禧帶走。”

隆禧扯著娜仁的袖口,適時開口“姑爸爸,隆禧不想離開這兒……皇兄他到底怎麼了!”

看著小朋友眼淚汪汪的樣子,娜仁心一酸,暗罵玄燁這個小兔崽子到底跑到哪去了!

害一屋子的女人掛心,孩童驚懼,實在不該。

皇後沉吟半晌,卻道“今兒他若真要帶走隆禧,本宮一頭撞到柱子上,也要攔住他,不能叫他拿捏到這大清國祚的七寸。”

“這都是最壞的猜想,您不必如此。”娜仁搖搖頭,輕聲對她道“您且安座著,我自有法子應對。隻怕您傷了一厘一毫,皇上回來要心疼的。您隻肖端坐正位,有您這中宮在,妾身便有底氣了。”

“慧妃。”皇後忽地開口“娜仁,皇上信你,本宮也信你。”

娜仁揚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鼇拜來時已是一殿的宮妃正襟危坐,脂粉香逼人,他未多抬頭,倒是循規蹈矩,隻在皇後剛命人搬出的屏風後站定,先道方才身邊人不知禮多有冒犯,向皇後與諸妃道罪,後又提及接隆禧一事。

皇後隻道隆禧在此處便足夠安全,娜仁開口幫腔,鼇拜道“娘娘,若論武藝,臣自問,哪怕宮中侍衛、或八旗子弟間無人能及,阿哥自然是在臣身邊最為安全。”

小孩子的哭聲忽然爆發,隆禧得了娜仁的暗示,扯著她的袖子可勁地哭“姑爸爸!姑爸爸,隆禧不要走!姑爸爸!隆禧害怕——”

鼇拜沉默一瞬,有人匆匆打殿外進來在他身邊耳語兩句,他一擺手,皺眉道“阿哥,請您以大局重,臣舍生忘死,定然保您平安!”

“鼇拜大人,既然隆禧不樂意,讓他留在這邊罷了。”娜仁開口道“這內宮之中,無論如何,我們都會保隆禧平安。”

鼇拜仿佛有些不耐,沉下聲冷冷道“隻怕娘娘您也無法保證阿哥的安全,刺客已經混入行宮之中,侍衛被大量抽調,諸位的安全都無法保證!來人——”

“你敢!”娜仁冷聲喝道“今日你的人膽敢強闖此殿,便是冒犯中宮與後妃!這罪責,大人您要掂量掂量是否擔得起!”

“臣一片赤膽丹心,全為各位娘娘與阿哥的安慰考慮。”鼇拜語罷,微微眯眼,聲音愈冷,“這位娘娘,好大的口氣。”

他久經沙場,又多年沉浸在官場之中,威勢自然不同,即使此時隔著屏風,單憑口吻中的威脅,再加上他這些年的凶名在外,足以讓人心生懼怕。

即使是皇後這樣出身名門的,到底年幼,閱曆少,聽他這話,心中也難免悻悻,滿是擔憂地看向娜仁。

“鼇拜大人!”娜仁卻全然不吃他這一套,笑話,曆史上你死得有多慘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何況她又不是嚇大的,此時也怒道“威脅宮妃咆哮中宮當麵,縱然您是先帝老臣,當今首輔,也是大不敬!本宮敬您為大清征戰沙場幾度出生入死,也請您,尊重皇室威嚴。”

聽她聲線愈沉,又把事情往大了扯,鼇拜眉頭愈緊,皇後心口突突地跳,卻又越來越興奮,眼睛幾乎發光地盯著娜仁。

“這位娘娘,心思機敏口齒伶俐,可惜……一派胡言!臣對大清、對皇上一片忠心,天地日月可鑒!您空口白牙,便要置臣於不敬之地,其心可誅!”鼇拜聲音沉沉,卻又響徹殿內。

娜仁脊背愈直,沉聲道“鼇拜大人好大的口氣!可還請大人慎言。本宮即使曾置您於不敬之地?大人,本宮父親雖不過是微末鎮國公,可偌大科爾沁草原上,掌權之人俱是本宮的叔伯兄弟!且蒙古四十九部同氣連枝,本宮是為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之女。您句句控告本宮汙蔑忠良,是要將本宮置於不忠不賢之地嗎?是要將科爾沁置於不忠之地,將蒙古四十九部置於不忠之地嗎?”

此言誅心。

正當氣氛劍拔弩張之時,皇後與佛拉娜等人皆為她憂心,娜仁卻又微微一歎,似有無限感慨惋惜“久聞鼇中堂戰功赫赫、功勳卓著、武藝高超天下無人能及,是為大清第一巴圖魯,本宮雖居深宮,也十分崇敬。今日,卻讓本宮失望了。”

她說著,對著隆禧擠眉弄眼,隆禧哭聲愈響,“姑爸爸!隆禧不要走!隆禧就要在這裡!”

皇後適時開口,輕歎道“鼇中堂,隆禧聽聞皇上失蹤的消息,嚇壞了,現在哭鬨不止,您即使強行把他帶走了,也是讓您頭疼啊。”

娜仁摟著隆禧,聲音清朗,氣度沉穩,仿佛有底氣極了,一字一句,又仿佛是刻意讓殿外聽到“頭上有青天,足下是厚土。隆禧,不怕!我等無愧於心,皇上吉星高照,定然平安歸來。”

殿外不停有人進來向鼇拜稟報些什麼,後來又有一個穿著騎裝的人走進來,聲音沉穩地道“鼇中堂,索中堂遣下官尋您,與您有要事相商。”語罷微微一頓,又道“敢問鼇中堂因何在此,中宮所在,後妃眾多,您若是誤入,儘快離去才是,以免衝撞了諸位娘娘。”

聽到他的聲音,皇後明顯鬆了口氣,鼇拜雖有不甘,也隻能一甩袖,對他道“知道了。”

他行禮告退的聲音傳進來,滿殿的人都鬆了口氣,然而下一句,又讓人提心吊膽“刺客很有可能已經混入行宮之中,還請皇後娘娘、慧妃娘娘、諸位娘娘保重,隆禧阿哥,臣告退。”

他出去的時候迎麵撞上一個跟著內侍走過來的常服男子,見到他連忙躬身行禮,他剛要細看,就被索尼遣來的人催促,隻能冷哼一聲,匆匆走了。

皇後總算能舒一口氣,慶幸道“是我叔父來了。”

佛拉娜拉住娜仁的手,後怕不已“娜仁你好大的膽子!”

昭妃也輕聲道“慧妃好膽氣。”

“我不是有膽氣,我是有底氣。”娜仁自己也鬆了口氣,從旁拿了塊糕給隆禧,誇道“隆禧真棒,來,先吃這個,等回頭,慧妃娘娘讓星璿給你做金乳酥好不好?”

隆禧白嫩嫩的小爪子抓著糕,剛才乾嚎了半晌,也累了,喝了兩口水,垂頭吃糕點。

看著他小腳一晃一晃的,娜仁的一顆心仿佛也落了地,一麵輕輕摩挲著他的脊背,一邊低聲道“我料定他不敢動我,不敢動博爾濟吉特氏女,不然我又怎敢與他叫囂對峙。”

“還是慧妃姐姐有膽氣。”納喇氏道“方才我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大氣都不敢出。”

他這樣一說,大家暫且都放下了對康熙生死未卜的擔憂,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其實娜仁也在慶幸,還好鼇拜還沒有真狂強闖後宮,還好鼇拜對科爾沁與索尼還有忌憚,也還好索尼派人來了,不然她還得多費多少心思。

正低聲敘著話,冬葵在外道“慧主兒,其勒莫格大人帶到。”

娜仁心裡更有底了,其勒莫格就在屏風外向殿內請了安,他昨兒狩獵時受了輕傷,倒不嚴重,但康熙不放心,讓他留在行宮裡養傷,也算幫了娜仁一把。

要不然娜仁要做這件事,又得多繞一個彎子。

此時人來了,娜仁也沒多磨嘰,乾脆道“三哥,左右你帶著傷,搜尋皇上的事兒你就彆去了,你現在去太醫們所在的地方。搜尋皇上有噶布喇大人主持,鼇拜在裡麵沒有動手腳的機會,那麼最危險的就是太醫院。你現在過去,帶上冬葵和唐百,他們兩個都有幾分拳腳在身上,能幫到你幾分,萬萬要保太醫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