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回(1 / 2)

皇後再度有喜,是宮中數一數二的大喜事。

太皇太後與康熙喜出望外,當即大把地香油錢灑出去給外頭的寺廟還願,寶華殿與玄穹寶殿也貢上燈,由法師與道士們日夜誦經為皇後這一胎祈福。

如此大的手筆,可見對皇後這一胎的看重。

太後將宮務接了過來,讓皇後暫且放下俗事安心養胎。自那以後,她每天對著娜仁叫苦不迭,到底顧念著太皇太後已然年邁,沒把這一攤子甩出去,頑強地支撐著。

娜仁……好吧,她是有一點點的幸災樂禍地,現在尤其喜歡在太後焦頭亂額的時候坐在寧壽宮,享受著小宮女環繞捏肩捶腿的待遇,呷著茶、吃著果子看著話本,這日子,神仙也不換。

太後嫉妒得眼都要紅了,幾次三番要與娜仁決一死戰,均被阿朵拚死攔下。

娜仁就坐在旁邊,從阿朵端上來的果盤裡揀出朱橘拿在手上慢條斯理地剝著皮,一邊對著太後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

啊,我為何如此的純真無邪。

太後背著阿朵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一瞟撞見阿朵捧著小茶盤進來,登時收起凶惡的神情,笑容和煦地對娜仁招呼道:“多吃點,那朱橘吃了不胖人,就是有些上火,仔細著,明兒一早就說不出話來了。”

真狠呐!

“真甜。”娜仁把一瓣朱橘塞進嘴裡,酸甜的汁液在口腔剝開,她美滋滋地眯眯眼,咽下去後還故作回味,道:“這個朱橘與青柑滋味上倒是各有千秋,若論,去歲十月裡貢上的蜜桔倒也不錯。”

太後深吸一口氣,溫柔和煦的笑意更深,正要開口,阿朵將手上捧著的茶碗奉與太後,道:“外頭內務府的□□管來回事了。”

“……傳他進來。”太後斂起笑意,一揚下巴,倒真有些端莊雍容的風範。

娜仁拄著下巴看著,眨眨眼,悄咪咪把手上吃了一瓣的朱橘放下。

那位□□管也算是看著娜仁在宮裡從一個小蘿卜頭長到現在的,見她在太後這裡也並不吃驚,微微一笑,從容地向二人行禮問安,將要回與太後的事一一說了。

他處事一貫是不急不緩、有條有理的,說話舉動斯斯文文,無論對上對下皆是如此,不似尋常得勢的大太監堆下頭趾高氣昂的樣子,很得宮中眾人青眼。

娜仁一邊漫不經心地聽他說些宮務,一邊在太後擰眉沉思之際將剝好皮、去了白絡的橘子塞進太後手裡,對她展顏一笑。

太後無奈失笑,白了娜仁一眼,倒是非常誠實地將那朱橘送入口中。

□□管微微垂著頭,卻也將一切儘數收入眼中,等回稟事宜均得了太後的指令,正事已了,方笑道:“慧妃主兒愈發孝敬太後了。”

“她這丫頭,一日不煩我,才是正經的!”太後口中雖如此說,臉上的笑意卻不作假,一邊在娜仁的額頭上一點,一邊對□□管道:“易微你如今也三十來的,不打算收個乾兒子?”

她在底下人麵前鮮少拿大,與□□管也熟悉,故而並不抬什麼架子,隻隨口閒談一般。

□□管微笑著搖頭歎道:“還是不要耽誤人家好孩子了,平白使人落了罵名。奴才等老了,便尋一處安靜廟宇,歸去了,若能埋葬佛陀之畔,也算是這些年積攢下的福氣了。”

太後微怔一瞬,然後感慨道:“倒是合你的性子。行了,去吧。這些事兒,還是回給皇後聽一遍,不過無需細說,免得皇後又在這上頭操勞。”

□□管道:“嗻。”又微微一頓,欲言又止的模樣。

太後掀起眼皮子撩他一眼,“你幾時也這副模樣了?有話直說便是,我還能怪罪你不成?”

“是,那奴才就直說了。”□□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老祖宗與您本意是將宮務接過來,叫皇後主子好生安胎。不過……皇後主子夙性細膩,雖有安養之心,在宮務上卻多有不放心之處。每每細問,隻怕傷身。”

太後道:“也是,她也時常叫人來告訴我宮中於哪一處更需精進或用心,隻是她這性子是素來造就的,操心這麼多年,叫她真安閒下來也難。……罷了,回頭我叫老祖宗勸勸她吧。你還有什麼事嗎?叫她們沏茶與你吃。”

□□管忙道不敢,宮女賜茶,對太監們來說是很大的臉麵了。太後留他吃了一碗新年進上的鐵觀音秋茶,他滿口地稱讚,又得了一小瓶茶葉,再四謝恩方去了。

阿朵送他出去,回來笑對太後道:“可見你是真不喜歡這茶葉,攏共兩罐子,一罐子與了慧妃主兒,又與了納喇福晉一瓶,如今餘下這瓶,還給了□□管了。倒是半分沒留下。”

“那茶苦兮兮的,喝起來什麼意思?倒不如某人夏日送來的黃梅鹵子,點出的黃梅湯好喝。”太後意有所指,娜仁這幾天在人家宮裡吃吃喝喝地,都說吃人嘴短,此時不得不忍痛割愛,“我那裡倒還有些,回頭再讓人送一罐子來。”

太後笑得得意,“可就等著你這句話呢。你若是不送來,我要鬨到老祖宗那裡的。”

娜仁表示不想和幼稚鬼說話。

不過皇後掛心放不下宮務這是早在太皇太後預料之中的,她聽了太後所言,也隻道:“隨她吧,左右不操從前那麼多的心也就罷了。若是當真分毫不讓她管了,她隻怕就要懷疑咱們的居心了。如今這樣也就罷了。瞧你這些時日,倒是比從前苗條了。”

太後本來還等著太皇太後懷柔溫情關懷一番,沒想到迎頭就是這等暴擊,渾渾噩噩地出了慈寧宮門的時候,還不敢置信,抓著娜仁的袖子問:“我這是失寵了?”

“不,您幾時得寵過?”娜仁用溫柔的目光關愛著她,然後輕歎一聲,道:“今晚吃些什麼了?老祖宗說我又消瘦了,該好好補補。鱖魚快要過了季節了,晚上起鱖魚鍋吃吧。”

瓊枝忍俊不禁,側頭低笑一聲,然後正色忍著笑意應道:“是。”

太後忽然有一種眾叛親離被拋棄的感覺,站在秋風中目送著娜仁遠去,北風吹起的枯黃落葉,仿佛也代表著太後此時的心境。

阿朵無奈地一歎,將宮女手臂上搭著的披風取來為太後披上,笑道:“起風了,這天兒愈發地涼,咱們回去吧。”

太後長歎一聲,哀哀戚戚地應了。

不過娜仁也沒有到真就吃獨食的地步,最後帶著宮人捧著大捧盒招搖過市去了寧壽宮,請太後吃了頓好的,算是安撫太後受傷的心靈,以便日後繼續在寧壽宮胡吃海喝。

一頓飯換很多頓飯,不虧。

皇後養胎在宮裡算是頭等大事,君不見養老多年的太後都重新出山操持宮務,嬪妃們很有默契地不到皇後麵前去作妖,有想要刷好感的,三五結伴,帶著禮物去,陪皇後說會話,見好就收,皇後微露出些疲態,就集體告退。

小心翼翼地把握著尺度,唯恐真讓皇後疲累了,耽誤養胎,那可就是大罪。

這年頭,宮裡的人也

不容易啊。

如今還能在皇後麵前談笑風生如常的也沒幾個,連她族妹這一二年對待她都小心翼翼起來,也唯有佛拉娜與董氏,同她親近一如往常。

娜仁這些年與皇後的關係……怎麼說呢,也就是平平淡淡,有幾分默契,卻不算知己。

皇後難產的結局對她而言是個死結,就像前頭的孩子們一般,她隻能多勸皇後安胎養身,但這些太醫自然比她更精通。

有時候娜仁也不知道,穿越過來,知道至少如今她所見的宮內大部分人的結局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她也不是沒掙紮過,但從承瑞開始,毫無轉圜。

而能讓她相信命運真的能改變的,就是她自己。

曆史上的慧妃博爾濟吉特氏死於康熙九年,慧妃是追封。而她早在康熙四年就被冊封,更是平平安安地苟到如今,眼看康熙十三年即將來臨。

再有,曆史上的皎皎,根據娜仁看過的內容推測,是死在皇三女也就是未來的榮憲公主出生之前的,如今皎皎卻活蹦亂跳,成為了整個宮裡最近健康的孩子。

可知她的掙紮,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這幾年,在永壽宮中,上下宮人仔細照顧、唐彆卿使儘渾身解數、娜仁把長生訣中對幼兒有利的藥膳方通通翻了出來,處處精心。

在此同時,她又借著身為母親的便利,逼著皎皎按照前些年透出的調息法調息。

如此通力協作,皎皎胎中少有的不足之症與生下來養得不好落下的疾患通通消失,整個人壯得小牛犢子一樣,跟著清梨學劍術,倒也有模有樣地。

前些時日還纏著康熙要學習騎射,康熙答應等她過了八歲生辰就送她一匹小馬駒,如今正掰著手指頭算著自己的歲數,滿懷期待地等著命中注定屬於她的小馬駒。

卻不知道如今小馬駒還沒個馬影,康熙連女兒未來坐騎的爹娘是哪個都沒確定呢。

除此之外,也開了蒙,能寫得幾張大字,娜仁記得幼兒手骨沒長成之前不可長期握筆,隻偶爾教她寫兩個字,多數時候還在識字的過程,如今已認得百十個字,能從一數到百。

再有,昭妃教了她幾筆畫,今年娜仁生辰,送與娜仁的茉莉花圖倒是有模有樣的;也能撫幾聲不算難以入耳琴音,會下一點不至於自毀江山的圍棋;因打小給娜仁打下手,故而能分清沉檀之香、鬆柏之氣,成功合成的香餌被康熙視若珍寶,曾經不著痕跡地向前朝每一位近臣顯擺。

更因有四個專管禮儀的教引姑姑成日教學,行走之間儼然有了幾分優雅的模樣,又帶著渾然天成的灑脫自如,可知是從小在茶桌上長大,被熏陶著養成的。

娜仁對此老懷欣慰,深感自己雖然沒能做到,但也成功把女兒引向了大家閨秀的道路。

因此頗為驕傲自得,將教育有方四個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好一段時間。

康熙表示十分讚同,並覺得其中應有自己一份功勞。

成功得到來自愛妃清梨與被引為知己的昭妃的白眼兩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