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回(2 / 2)

那日蘇與朵哥育有一子一女,長女伴雲,與皎皎差不多大的年歲,兒子叫其柏,名字就取得如風下青鬆皎皎明月,天高雲淡的。

朵哥笑道:“那丫頭今兒與人京郊園子賞花去了,早就約好的,倒不好推拒,像是咱家仗著娘娘目中無人似的。那丫頭再四告訴我說,要告訴娘娘想您了,還要轉告大公主,改日帶她打馬去。那野丫頭,還要帶著公主瘋不成?”

她這樣笑罵著,對女兒的疼愛卻不作假。她又道:“那花想來是好東西,娘娘留著給公主戴吧,給了伴雲可惜了。”

“皎皎也有,我得了,特意留給她們姊妹兩個的。”娜仁笑吟吟地,“等戴出去,也叫人看看,咱們養的這姐妹花,是何等的模樣。我看伴雲的性子就很好,你不要拘束她。若養得循規蹈矩,處處隻知道規矩了,你和你家那位才要哭死呢。”

“他,在外頭隻怕連家裡我們娘仨都忘了。”朵哥嗔怪著,卻又看得出她對那日蘇的想念。

娜仁歎了口氣,寬慰她道:“我聽皇上說,那頭現如今局勢明朗些了,想來離二哥回來的日子不遠了。”

提起戰局來,尚紅櫻就不大好開口了,她家裡還有個不省心的叔伯,垂著頭呷了口茶,默默未語。

還是娜仁注意到她,拉住她手笑道:“還沒問你呢,這幾日在新府住得可習慣不?……”

幾人隨口說著話,仿佛這日子就這樣細水長流地劃過。

如娜仁所說的,前方戰局逐漸明朗,康熙的心情能被人感受到的越來越輕鬆。

那日蘇在前線立功不小,想來回來再升幾級都不在話下。

倒是隆禧,叫娜仁感到有些吃驚——聽康熙說,他在前線屢屢立功,奮勇在先,與當日的紈絝模樣不可同日而語。

這可謂是喜事中的喜事,康熙一掃當日隆禧執意抗婚時的惱怒,翻著戰報奏折喜笑顏開地,“看看,看看,這豈不是朕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

“嗯,忘了上年被他氣得險些吐血,指著鼻子罵小兔崽子的時候了。”娜仁淡定地坐在旁邊呷著茶,康熙權當沒聽到,繼續喜滋滋地看著戰報。

“隆禧與那阿嬈……”娜仁還是緩緩問了出來,“他為了那姑娘拚到如此地步,不如就成全了他們。”

康熙緊抿著唇,好一會才道:“朕不會給他賜婚,就當沒這個人。”

娜仁知道,這就算讓步了。時下滿漢不通婚,對上層拘束倒是沒有那麼厲害,但至少要求在旗在朝,阿嬈的出身……又是那樣的身世,如果堂堂正正地嫁入王府,那就是打了康熙重重的一巴掌。

如今康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朝中禦史度上意,必不會與隆禧為難,隆禧樂意,兩個人關起門來在王府裡做小夫妻。康熙既然說不會給隆禧賜婚,那就相當於不會乾涉隆禧的婚事。

隻要隆禧的心意不變,二人廝守一生不成問題。

至於這感情會持續多久,隆禧日後會不會變心,那就不是此時能知道的了。

隻是那位阿嬈姑娘一身傲骨,也不會是什麼逆來順受之人。

想來日後二人,若麼廝守一生,若麼好聚好散,絕不會過成一雙怨偶。

娜仁懷揣著些微的唏噓感慨,卻是後來才知道,康熙態度鬆動的主要原因,是阿嬈在戰場上為隆禧擋了一支冷箭。

不過此時,康熙對著戰報,略有些唏噓感慨地道:“阿姐你說,是不是朕耽誤了隆禧……他從前不好生習武念書,可有顧慮朕的緣故在裡頭?”

“你想什麼呢?隆禧那小腦袋瓜子,有這心思?”娜仁道:“他呀,純粹就是懶。要說真有為你著想的,沒準是理直氣壯地覺著自己不學無術能襯托你的勤勞。旁的?他可想不到那裡。”

康熙忍不住噗嗤一笑,又道:“阿姐可仔細著朕把這話說給隆禧知道。”

“那可真是,這麼多年啊,錯付了。”娜仁故意低頭拭淚,佯做啼哭狀。

瓊枝與梁九功在旁眼觀鼻鼻觀心,已然習慣了。

康熙十五年注定驚喜多多,尚之信與耿精忠相繼請降,蒙在宮廷的金黃琉璃瓦上數年的陰霾一掃而空。

而就在此時,前朝後宮忽然刮起了‘佟妃命格旺國’的風聲。

承乾宮裡,佟妃麵色沉沉,往日溫和端莊的模樣不負,手中的杯盞抓起又放下,還是沒摔倒地上,隻怒視著跪在地上的那嬤嬤,痛心疾首地道:“嬤嬤糊塗啊!父親也糊塗!這樣的風聲是能亂傳的嗎?若是愈演愈烈,隻怕孝康章皇後在世也保不住我!”

那老嬤嬤猶不以為意,道:“自您入宮以來,皇上對您多加眷顧疼寵,可見皇上私心裡還是偏著咱們家的。您若是能借著這股東風一舉封後,那咱們家就大不一樣了!若是沒能借此良機乘風而上,前有昭妃、後頭慧妃,虎視眈眈,日後在想要出頭可就難了!”

“嬤嬤您是老糊塗了不成?!”佟妃氣急,顫著手掃落炕桌上的茶碗,“召母親入宮!”

“娘娘,時候不早了,宮門都要落鎖了。”一宮裝女子緩步上前,輕聲勸道,卻正是從前在昭妃宮中,又被派來承乾宮伺候的殊蘭。

佟妃深呼吸一回,強壓下麵上的怒意,道:“替本宮卸了釵環妝容,傳太醫來,就說本宮身上不舒服。”她眼睛輕輕一掃,她的陪嫁宮女會意退下,沒一會便有腿腳麻利的小太監奔著乾清宮去了。

然而這次佟妃的打算卻沒成,她卸了妝容釵環,著襯衣靠在炕頭,一邊任太醫給她請脈,一邊忍不住向殿門口去瞥,卻隻見她的陪嫁宮女苦著臉進來,向她一搖頭。

她心裡登時咯噔一下,知道什麼都不好了,靠在那裡咬咬牙,低頭問太醫:“本宮的身子如何?”

太醫會意,“娘娘氣血虛弱,肝火旺盛,一時血不歸經,眩暈乏力。待微臣與您開個方子,吃上兩劑,或有好轉。不過還需臥床靜靜休養,方可痊愈。”

佟妃虛弱地笑笑,溫聲道:“有勞這位太醫了。”

然後一個眼色過去,她那陪嫁宮女忙取了荷包,雙手奉與那位太醫,笑著柔聲道:“時候也不早了,勞煩您走一趟,這點子心意,當我們娘娘請您喝茶。還望您好生斟酌娘娘的病情。”

太醫麵不改色地收了,恭敬地退下。

佟妃臥病在床的消息迅速在宮中傳遍,在娜仁這搓牌的清梨聽了挑挑眉,道:“倒是個聰明人,隻是再聰明的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這個檔口,就不要想著皇上遞□□給她,自己上去請罪才是真的。”

娜仁斜她一眼,“你和皇上吵架吵得闔宮不安、我這裡都能聽見的時候你又不說了?不過也是情理之中的,剛入宮才多久,還在濃情蜜意的時候,自然懷揣著幾分期望,不願輕易放下身段。”

“我那是有分寸!”清梨氣哼哼地不服,抬頭卻見昭妃也淡笑著看她,便氣短起來,呐呐道:“他上來那時候著實氣人嘛。哎給佟妃看病那太醫有水平啊,是哪一個?”

見她拙劣地轉移話題,娜仁忍不住低頭輕笑,碰了碰昭妃的肩膀,打出一張牌,“十三幺,我胡了。”

“不打了不打了,三家打淨是你胡了,有什麼意思。”清梨撇撇嘴,“改日叫上佛拉娜與納喇氏打,也不委屈昭妃娘娘您,屈尊坐在牌桌上。”

昭妃一揚眉,看了看清梨手邊空蕩蕩的錢匣子,撫了撫自己匣子裡的銀錁子,沒和這輸紅眼睛的女人計較。

冬葵在底下聽著她們鬥嘴,回道:“是張程張太醫。”

娜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沒說什麼。

與清梨對視一眼,二人眸中都帶著某種笑意。

這宮裡啊,就沒安靜過,隻是新進了人,總要吃些教訓才會知道冷靜。

最後還是佟妃誠惶誠恐地親自向康熙請了罪,康熙將寫好沒幾日的聖旨再度壓到了書架上的匣子裡,當日被人稱年少有為的帝王已經能夠獨當一麵,當他不想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夠從他麵上窺探出他心中所思所想。

承乾宮仿佛聖眷依舊,這一場虎頭蛇尾的風波沒有讓佟妃的榮寵褪色,但她行事確實愈發小心謹慎起來,更加進退不敢自專,待昭妃都更為恭謹尊敬。

爾後的日子裡,宮中再度變為暗藏波瀾的一潭湖水,從原本娜仁與昭妃位尊,清梨與佛拉娜平分秋色,變為如今三足鼎立百花開的局麵。

康熙十五年,悄無聲息地過。今年宮中的年過得很熱鬨,太子殿下落落大方地在闔宮夜宴上奶聲奶氣地背了首詩,清梨給大家舞了段劍,端得是身姿翩然若驚鴻,康熙撫掌而笑,倒叫接下來準備獻藝的大阿哥胤褆失了風頭。

太皇太後笑吟吟地取出一塊美玉給胤褆掛在胸前,他轉年估計就要開蒙入學,太皇太後鼓勵了兩句,叫小孩子小臉紅撲撲的,保證定會好生讀書。

娜仁瞧著納喇氏麵上微有些鬆動的神情笑意,心裡感慨太皇太後處事老辣與激勵人心的手段高超。

這可真是,要去搞傳銷了,現代那些傳銷頭子都得黯然退場。

太皇太後自然不知道她如此腹誹,不然少不了一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