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回(2 / 2)

芳兒也有些訝然,好一會兒才遲疑著道:“莫不是那達爾罕王府格格……並不預備入宮?”

佟貴妃搖搖頭:“不可能,若是那樣,她不會說得模棱兩可。……但既然並不是十分準的事兒,那就有的是活動的餘地了。”

芳兒會意,“奴才就給家裡去信。”

佟貴妃唇角微揚,用絹子擋了擋,溫溫柔柔地笑著,“也罷。”

回到宮中,娜仁卻被擺在暖閣當地的兩口大箱子驚到了,問福寬道:“這是從哪搗騰出來的?也沒到盤庫的時候啊。”

福寬自一旁炕櫃上取來一張帖子,對娜仁苦笑道:“哪裡是奴才倒騰東西,這是宮外送來的,說是達爾罕王府的禮。禮單子還在這呢,倒是豐厚……”她隱有些糾結,雙手將帖子奉上:“您還是自己看吧。”

娜仁疑惑地眨眨眼,將帖子接過打開一看,倒是寫得中規中矩,辭藻華麗,一看就不是娜仁認識的那個一提讀書就頭疼的和塔寫的。

帖子裡附著禮單子並一封信,娜仁放下禮單,先打開那封信讀了起來。

信件打開,熟悉感迎麵撲來,開頭的‘江湖救急’就很有當年認識的那個人的個人特色。

娜仁忍不住噗嗤一笑,在炕上坐了,仔細讀著那封信。

信不算很長,卻寫得十分懇切,和塔表示自己並不希望女兒入宮,隻想要女兒嫁給一個門當戶對或更低一級的人家,以後可以確保女兒不被欺負,但他拗不過其他王公們,無奈之下送女入京,希望娜仁可以施以援手,在太皇太後麵前美言勸導幾句。

他還特意寫明,送來的那些禮物有一部分本來就是祝賀娜仁榮封貴妃,事情成與不成,她不必感到愧疚。

這大兄弟……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樣善解人意。

娜仁不由有些感懷,不過既然和塔的態度擺出來的,她就可以放下一大半的心,畢竟太皇太後本來也不大打算將琴德木尼留在宮中,如今有了和塔的態度,給琴德木尼賜婚便可以十分順利,而不用怕科爾沁那邊的意見。

畢竟人家親阿布都同意了,旁人再是不滿,鬨出來也不免難看。

這麼多年養尊處優,多半的蒙古王公還是要臉的。

要臉的人,就好對付。不怕假君子,隻怕坦蕩蕩的真小人。

娜仁心裡將這些都尋思得明白了,微微放下心,才拿起禮單翻閱。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為了這個女兒,和塔真是出了血本了,各樣紗羅綢緞自不必提,還有珠玉首飾、書畫瓷器,真是……普通富戶給姑娘預備的嫁妝也不過如此了。

娜仁是不好意思收人家這樣厚的禮的,叮囑福寬隻留下幾樣有趣特彆的,並些料子取用,其餘的仍用大板箱封住,福寬雖有些不明所以,還是按照她的安排去做了。

和塔的東西很大程度上打亂了娜仁本來的預備,卻也叫她行事方便不少。

下晌,娜仁召見琴德木尼入宮,小姑娘穿了身豔紅金絲刺繡的蒙古袍子,發辮上穿插著點綴珍珠的紅絲帶,跟在宮人身後走進來,大眼睛帶著好奇四下打量著,做得坦坦蕩蕩,又如來到生處的小鹿一般懵懵懂懂,並不叫人厭煩。

“琴德木尼給您請安。”小姑娘禮數周到,想來是特意練過的,見娜仁態度和藹,便自來熟地喊娜仁做:阿布格額格其,是蒙語中‘姑姑’的意思。

論起輩分算,娜仁可不就是她的姑姑,同樣,早亡的那位先帝悼妃,也是她的姑姑,不過比起娜仁這隔了幾房的,那位悼妃的父親是先達爾罕王滿珠習禮,也就是這小姑娘的祖父,二人才是嫡親姑侄。

悼妃早已過世,這親戚也沒地方論去。娜仁自認當得起這小姑娘的姑姑,笑著喚她起身,招呼她在自己身邊坐了,溫聲道:“等會佟貴妃回過來,她想見見你,若是給你什麼見麵禮,你隻管收著,回頭阿布格額格其替你回一份給她娘家妹妹就是了,不用怕日後的往來。”

琴德木尼知道娜仁有提點她的意思,清澈的小鹿眼帶上幾分感激,脆生生地答應著。

娜仁越看她越喜歡,樂嗬嗬地道:“等佟貴妃去了,皎皎應該也下學回來了。若從咱們這邊論,她是你的表妹,你可以與她玩玩。”

琴德木尼連著點頭,過一時佟貴妃果然來了,她是會做人的,一見琴德木尼就帶出和煦的笑意來,不論心裡如何,麵上滿是喜歡,如同待自家的姑娘一般,親親熱熱地拉著手說話,又褪下晚上的白玉鐲要給琴德木尼戴上。

但琴德木尼腕上已有了一隻翡翠麻花鐲,佟貴妃見了,知道是今年地方的貢品,就知道這怕是這幾日誰賜的。

娜仁正在這個時候開口笑道:“這丫頭實誠,我昨兒給她的鐲子,當場就戴上了。收下吧,琴德木尼,謝過佟貴妃娘娘賞賜。”

琴德木尼忙起身雙手捧著那鐲子向佟貴妃行禮,

佟貴妃道:“哪裡用這樣客氣呢。”

她又坐下說了會話,麵上倒沒有什麼不自在的。

若論養氣功夫,她練得是很不錯的,拿著素日讀書、騎馬等等話題與琴德木尼說了好一會,又問她素日在家時吃住,如今入京處處可舒心等等,好一會,才不著痕跡地說了一句:“這樣好的姑娘,也不知日後誰家有那個福氣得此佳婦、我若不是私心裡覺著我那幾個弟弟侄兒都配不上,真想把琴德木尼娶進我們佟家的門。”

“有什麼配不上的,不過還是要看他們的緣分。他阿布、我還是老祖宗,我們都盼著,她日後能得一心人,和和樂樂地過一輩子。”娜仁輕撫著琴德木尼的頭發,笑道:“貴妃手裡真有好的,可不要吝嗇叫我知道啊。”

“哪裡哪裡。”佟貴妃眉開眼笑,拉著琴德木尼的手,道:“我定替你盯著,若有好的,先便宜了咱們,外頭的且再等等!”

娜仁道:“你倒把咱們說得土匪似的,也要講究個你情我願不是?她阿布疼她,隻怕要細細挑選個順心的,我說了也不算。便是老祖宗一言九鼎,這丫頭不樂意啊,她阿布也得想法子抗旨。”

佟貴妃道:“慈父之心,總是有的。”

琴德木尼就在旁邊睜著眼睛看她們一來一去地言語上打機鋒,心裡不由訕訕,悄悄挪挪身子,坐得離娜仁更近了一些。

娜仁心中暗笑,拍拍她的背,又笑著和佟貴妃交談。

直到皎皎下學回來,佟貴妃打探清楚消息,心滿意足地提出告辭,臨走之前不忘對皎皎溫聲細語地關懷幾句,真不愧是宮內上下眾**讚的‘賢惠人’。

送走了她,不得不說,娜仁也鬆了口氣。

隻見她往後頭的靠背上一倚,捧著杯熱茶,長長地舒了口氣。

和這中周全人打交道是真累。

皎皎沒心沒肺地喝著茶,又自來熟地和琴德木尼分享小點心,看得出來,二人很投緣。

瓊枝難得見她這樣,眉開眼笑地,又叫人另備幾樣點心端上來,還貼心地每人一碗甜湯,很好地撫慰了娜仁疲累得千瘡百孔的心。

用詞或許有些不當,但娜仁這會真的覺得自己累得要瘋了。

三人圍著炕桌喝著甜湯吃點心,琴德木尼逐漸放鬆,娜仁看她一眼,“佟貴妃沒什麼壞心思,你怎麼這樣緊張戒備?”

“我……我覺得她一開始很防備我。”琴德木尼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後來不知為什麼,她才逐漸對我放下心,但我、很不喜歡那中感覺。”

小動物般的直覺讓她在娜仁跟前放下心,再加上出門前阿布的叮囑,她才願意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看她皺著眉的模樣,娜仁有些好笑,心裡明白佟貴妃方才為何有態度轉變。自然是確定了琴德木尼不會成為康熙的妃子,待琴德木尼的態度就會由‘未來的競爭對手’變為‘科爾沁貴女’,態度自然隻有更好的。

不過佟貴妃也是個人精,就說娜仁方才都沒看出她的情緒變化,隻能憑借猜測和對佟貴妃的了解摸出幾分來,不想琴德木尼卻是這樣直覺如小動物一般的人,能夠感受出來佟貴妃態度上的變化。

難免她對佟貴妃的戒備,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皎皎小大人般地歎了口氣,道:“琴德木尼姐姐你習慣就好,佟娘娘她們都是態度變得很快的,今天喜歡你,明天不喜歡你,後天又喜歡你了,全看當時彼此是怎樣的境地。”

聽她這樣說,娜仁又是好笑,也覺得有理,卻不能任她說出來,隻抬手給她們二人一人夾了塊熱騰騰的粟香紅棗糕,又問:“備了牛乳茶沒有?斟兩杯甜的、一杯鹹的來。”

琴德木尼對皎皎的話深以為然,倆人差了好幾歲,湊在一起說起話來竟然還是皎皎占據主導地位,沒一會皎皎就拉著琴德木尼要去花房裡看剛開的水仙花,湊過來和娜仁撒嬌。

“去吧去吧。”娜仁無奈地擺擺手,又命麥穗:“你跟上,仔細著。”

麥穗應了一聲,去了。

娜仁見外頭天色還早,兀自坐著想了一會,還是喚了瓊枝來,披上大氅往慈寧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