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回(1 / 2)

這是太子妃入門之後頭次登永壽宮的門。

算來她與這位在後宮第一人的位子上坐了也有十餘載的慧娘娘也曾有過幾麵之緣,閨中時曾受召入宮,入門後也在慈寧宮見過,但真正步入永壽宮門還是頭次。

但見周遭宮人皆恭謹謙卑,引路的宮人約莫十七八上下的年歲,生得麵容清秀,言語得體。

皇貴妃喜好顏色,周遭服侍宮人皆十分出眾,並不似尋常嬪妃忌諱宮人好顏色,這太子妃早有耳聞。然而待親眼見之,還是不由滿心感慨。

這是何等的底氣,能叫皇貴妃在宮中活得如此隨性恣意,而不怕被身邊宮人捷足而登成了人的青雲梯,或是墊腳石。

但仔細想想,這些年以宮女身份晉身的嬪妃多半是那位已去了的貞懿皇貴妃舉薦的,且如今也各個有名有姓,也不知是該誇貞懿皇貴妃眼光好,還是說她大度不善妒。

太子妃垂了垂眸,頭上金釵沉甸甸的,是太子在新婚第二日親自為她簪上,倒是當日仁孝皇後舊物。

釵子不難得,難得的是心意。

見她微有些出神,端嬪笑了,道:“皇貴妃是頂好的性子,謙遜和煦不拿大,也疼小輩們,大福晉、三福晉和四福晉都和她極好的,太子妃可以放心。”

“我知道了。”太子妃回過神來,笑著點點頭。

舉步入了永壽門,未入門時隻依稀見到牆內探出的桃李枝條,一入了宮門,迎麵的影壁旁正有一棵鬱鬱蔥蔥的杏樹,雖是生在庭院中的,卻因生得繁茂而探過界來,待繞過影壁,便可見其全貌。

那杏樹枝繁葉茂,枝葉上掛著青澀的果子,如今還不是果期,待盛夏之分,黃澄澄暈著紅的杏子掛在油綠的枝頭,定然好看極了。

庭院中滿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氣象,入眼最奪目的卻不是繁盛的杏樹與桃李,而是廊旁窗前相對的兩棵石榴樹,如今石榴花期將過,這樹上的花卻不見頹敗之態,仍舊極繁,兩樹鮮花開得如火如荼,噴火蒸霞般的好看。

這庭院並不似尋常宮中庭院或是京中富貴人家的院子,有山石花壇,植梧桐牡丹。隻桃李杏三樹挺拔繁茂,蒼勁蔚然,濃綠盎然。兩株榴樹亭亭而立,其上繁花灼灼怒放,兩畔植有低矮茶樹,火紅伴有濃綠,相得益彰,更添清新。

另有隻白瓷繪山水潑墨紋的魚缸,便依著朱紅圍欄擺放,其中幾位金魚活潑靈動,扇子一樣的尾巴在水中搖擺,帶動水波微微,更是點綴了瓷缸上山水靜態的難得的靈動之色。

從前殿到後殿,軒廊連接的轉角之處,隱隱還能看到梅樹與綠柳。

這院子中的花木頗多也雜,難得竟安排得相得益彰,不顯繁亂,隻一派的生機盎然、清新悠然之景象。

在這人間富貴庭中,這樣的布置安排,更叫人覺著新奇。

見太子妃看得微微有些入神,端嬪便笑了,道:“她這院子更稀奇的還在後頭呢,等回頭你便可以看到了。先進去吧,瞧,大公主也在。”

她是看到了皎皎身邊人在廊下與娜仁身邊的人說話,便料定皎皎在此。然進去一看,卻發現皎定、通貴人、戴佳貴人與萬琉哈貴人赫然亦在,便微有些驚訝,先向娜仁道了萬福,然後對皎定道:“你怎麼過來了?早起不還回啟祥宮請安了嗎?一個沒注意,你便到這來了。”

皎定笑道:“端額娘、太子妃嫂嫂。兒臣是來找大姐姐的。”

太子妃先向娜仁見禮,與皎皎、皎定見禮,然後對三位貴人微微頷首,一一喚人,三人亦傾身頷首回禮。

這算是太子妃入宮這幾日大家養成的默契吧,也算體麵好看。

娜仁笑著喚太子妃起身,叫她近前來坐,一邊細細地打量她。

太子妃生得體態豐潤纖長,肌膚細膩凝白,天庭飽滿雙目有神,舉手投足間都極為得體,可見閨中的好教養。言語間亦無錯漏之處,端方有禮,氣度雍容,亦可見其好涵養。

此時她身著葡萄紫水粉緄邊的袍子,裙擺遍繡葫蘆百子榴花遍地,發挽一支鳳尾金釵,麵上笑意盈盈,氣質端華,不說生得多出挑,扔到人堆裡也絕對是眾人矚目的那個。

不過幾日的時間,宮中對她已經是眾人交口稱讚,也算是打出了一個好開局。不過如今還隻是剛開始,來日方長,這位一入宮便站在高處的太子妃,未來能否在宮中站穩腳跟,端看她自己了。

娜仁心中思緒紛飛,麵上笑容卻沒變,先命人奉茶來,然後對端嬪道:“是我叫皎皎把皎定叫來的,都要出嫁了,還不許我多看看?”

皎定微微赧然,卻還是道:“自然是隨您看的。”

“瞧瞧,我們皎定一轉眼也大了,再過幾年,皎淑都大了。這些孩子啊,總是要離開咱們的。”娜仁感慨萬千,“叫你留在京裡,你偏生不肯。能夠常常回宮來,看看你額娘、端額娘和我們,不好嗎?你大姐姐是不肯長留,皎嫻亦是遠嫁,如今你也要走。你一走了,你額娘和你端額娘該有多寂寞啊。”

皎定眼圈微紅,輕聲道:“有機會兒臣會回京來給您們請安的,況且汗阿瑪常常在木蘭圍場秋獮,每年還有相見之機。”

娜仁對康熙的幾個女兒知之甚少,也不知皎定婚後幸福與否,隻能輕歎一聲,道:“也罷了。”

端嬪是最舍不得皎定的,此時卻笑著,看得很開的模樣,“世間女子多是身不由己,身為皇家公主更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婚嫁夫婿,都是皇家的體麵,羈絆著愛新覺羅氏的門楣。皇上便是疼她,將她留在京中了,往後怎麼樣還不好說呢。婚姻是各人的緣法,能過得怎樣,便看她的緣分吧。”

她神情平和淡然,修佛多年,她如今也是滿口的大道理。

“你呀,就是不該看開的地方使勁地看開,該看開的地方,永遠都看不開。”娜仁白了她一眼,對皎定道:“彆聽你端額娘的,婚姻感情還要看經營,日子怎樣,都是人過出來的。”

皎定笑著應下,皎皎卻又道:“你是皇家公主,尊貴不凡,雖不可仗勢淩人,但在外麵受了什麼欺負也是不了得的。即便遠嫁,天高皇帝遠,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君、他們是臣,沒有你受委屈的份。”

她麵上隱隱帶著慍容,不大明顯,但威勢已顯。

娜仁看了她一眼,微微擰眉,心中略有了些猜測,卻暫且壓下。

太子妃並未插言,隻笑著坐在一旁,待眾人喝茶的時候才對娜仁道:“慧娘娘庭前那兩株石榴花開得真好,我出閣前閨中庭院裡的石榴花已快要開敗了,慧娘娘這裡的還繁盛鮮嫩極了。”

“她宮裡的花素來開得比彆處都好。”端嬪道,“也難為了那兩棵樹,年年你都采那麼多送人,還源源不斷地開,秋日也不少結果。”

娜仁道:“我今年還真沒送幾個人,這不是一直忙著——今兒太子妃也來了,等會回去的時候帶些回去,簪著好看,或者用細花絲串起,用清水碟子養上,也能開一二日。”

太子妃並未推拒,隻笑著應聲:“那便多謝慧娘娘了。”

“這有什麼,往年我也要送出去不少,今年你新入門,便取個好意頭吧。”娜仁又看向戴佳貴人,道:“你前兒個說要些入藥,我卻給忘了,今日給你帶些回去?”

戴佳貴人笑著道:“您是貴人多忘事,指望您隻怕是沒個結果的,瓊枝已打發人給我送去了,滿滿當當一籃子,足夠用了。”

“那就好,彆耽誤了你的事。”娜仁便鬆了口氣,又嗔怪著對瓊枝道:“你也不提醒我。”

瓊枝略感無奈,心道說了您得記得住算,但眼下有外人在,她也沒有說出來,隻溫順地應了聲,道:“是奴才之過。”

她這樣應下,娜仁反而莫名地感到心虛,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去打量她,見她鎮定自若從容不變,又看不出什麼,隻能自己納悶。

後來僻靜處,娜仁問了皎皎,“是你和安雋雲……安雋雲是萬萬不會和你鬨彆扭的,真鬨起來彆扭,他也玩不過你。莫不是皎嫻與那……叫什麼來著?淑慧姑母的那二孫子,相處得有不快?怎麼我和你榮娘娘都沒聽說過。”

“□□袞。”皎皎神情平靜,卻透著冷意,先是寬慰娜仁,“□□袞沒什麼,他和皎嫻相處得不錯,有淑慧姑祖母處處照顧著皎嫻,公主府裡的人也被皎嫻降服,她如今在巴林部可以稱得上是如魚得水,再沒有更自在的了。”

說到這,她眸光柔和些許,透出幾分笑意,“記得去歲來信,她還和我抱怨說□□袞夏日裡不許她吃冰,說是抱怨,其實滿紙都是炫耀。”

“然後你怎麼做的?”娜仁無端地有些好奇,想知道皎皎會不會幼稚地“抱怨”回去。

然而皎皎是從來不會讓她失望的,隻見皎皎淡定一笑,用很平淡的口吻道:“我叫雋雲模仿我的字跡和口吻給皎嫻回信。”

是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安雋雲從來不會叫腹中饑餓的犬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