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回(1 / 2)

大福晉這邊打通了,娜仁鬆了一大口氣。

其實她一開始,並沒有打算真正攪到這一潭婆媳相爭的渾水當中,因為大福晉與賢妃的背後,其實是賢妃與大阿哥對於主動權的爭奪。

但既然她下場了,那便將事情做得再乾脆些。

不過幾個時辰,皇貴妃看重大福晉的消息闔宮傳遍。

蓋因皇貴妃將大阿哥家的四位小格格叫到永壽宮玩了一整日,又將當季貢緞賜給每人兩匹;還留大福晉用膳飲茶敘話,膳後賜了太皇太後日前賞給皇貴妃的杭羅四匹,並有新製宮扇兩柄、如意宮花一匣。

至於為何是看重大福晉而非四位小格格……賢妃因大福晉連誕四女對大福晉心有不滿,此事闔宮皆知,近來對大福晉更是多加刁難,皇貴妃若是喜歡小娃娃,早不喜歡晚不喜歡,非要在這個關口將四位小格格叫去,又厚賞大福晉,明擺著是站出來為大福晉撐腰。

得出這一個結論,對於宮中人來說便足夠他們細細品味解讀的了。

皇貴妃與賢妃素來交好,而賢妃對大福晉多有不滿,從前皇貴妃雖然也會為大福晉說幾句話,眾人不過認為是待晚輩的疼惜,畢竟皇貴妃待小輩們素來不錯。但如今,她可是明目張膽地替大福晉撐腰,莫非……是和延禧宮賢妃崩了?

賢妃聽到這消息,也著實驚了一驚。

彼時她正在送子觀音前虔誠跪拜誦經,祈求菩薩能夠賜給她一個聰明靈敏的孫兒,延禧宮的掌事姑姑大雪便恭敬垂首站在一側,待她睜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忙滿臉堆笑地道:“娘娘誦經心誠,菩薩定然也會有所感知,叫您如願以償。”

“這如意在菩薩跟前供奉足七七四十九日,等雅利奇入門之後,我便將這如意賜給她,叫她日日放在枕畔,保佑她早日為我兒綿延子嗣。”賢妃聽她此言,麵上笑意更濃,凝視著菩薩玉像前供奉的一尊如意,滿懷期許。

隻見那如意通體瑩白,剔透凝滑,潤澤生光,正是上等美玉雕琢而成,雙麵分彆雕刻百子千孫與瓜瓞綿綿,中部雕刻葫蘆百子榴花遍地,雕刻工藝上乘,栩栩如生,都是極好的意頭,叫人見了便覺著喜興。

即便以賢妃之富,這樣極品的玉如意也是極為難得的,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倒沒什麼不舍。

大雪笑著道:“娘娘可真是疼雅利奇格格,等格格入門之後,定然能如您的願,為您誕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孫兒。”

“不是為我,是為胤禔。她是我的侄女,我疼她也罷了,但在我心裡,沒有能比得過胤禔。她能為胤禔開枝散葉綿延後嗣,那即便她把阿哥所的天翻過來,我也會為她撐腰。”賢妃說著,眉目一冷,輕斥著道:“伊爾根覺羅氏也是不爭氣,她若是能先誕下阿哥,為胤禔占住萬歲爺長孫之父的位子,不叫太子撿了漏,本宮也不至於想出這樣的主意來,還該要好生安撫安撫科爾坤與他夫人才是。”

大雪恭謹地道:“咱們阿哥是何等的尊貴身份,伊爾根覺羅家還等著大阿哥一人飛升,帶他們雞犬升天呢,怎麼會因此而惱了……”

主仆二人正交談著,忽聽外頭一陣忙亂的腳步聲,賢妃眉心微蹙,大雪率先走到門口推開門厲聲嗬斥:“娘娘禮佛你們不知道嗎?怎麼在小佛堂外頭鬨出這樣大的動靜,也不怕驚擾了菩薩!”

“姑姑……宮裡都傳遍了,皇貴妃召見了四位小格格與大福晉,留了大福晉晚膳、吃茶,還聊了好一會天,又將老祖宗賜下的料子賞給了大福晉,可了不得了!”

宮女滿麵驚慌,大雪倒還沉得住氣,冷冷嗬斥她:“知道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下去吧,仔細些,不要再鬨出這樣大的聲響,饒了娘娘靜修。”

那宮女見她分毫不慌,也跟著放下心,連聲應諾,又小心地將門掩上。

然而她沒見到,門一掩上,她方才萬般崇拜的大雪姑姑瞬間變了臉色,一如她方才一般,滿麵驚慌地走到賢妃身前,“娘娘,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啊。皇貴妃這眼看著是要為大福晉撐腰啊!”

“……且不要急,再等等,看她還有什麼動作。”賢妃強定了定神,閉目緩緩道:“她素來憐貧惜弱,待年輕女子又更心軟一分,為老大媳婦打抱不平也是有的。不過我們到底是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她做到這一步,應該就是極致了,若僅僅是這裡,倒也沒什麼……”

她一麵說著,又陷入了深思,大雪見狀,也漸漸用平靜掩住驚慌失色,再度退到一旁。

然而賢妃終究是相差了。

第二日,永壽宮皇貴妃召見了賢妃母家的幾個小輩女孩,這本是喜事,冬葵到納喇府上的時候,闔府中人都以為是好事將近,忙將極為姑娘打扮得水靈出眾,滿心期盼地送上了馬車。

然後回來的時候就一人帶著一份婚約了,皇貴妃親自賜婚,倒都是家境殷實之家,與納喇府也算堪配,不是能文就是會武,日後能有些前程的,也沒聽說有什麼貪戀美色或是流連煙花之地的舊事。

論理,這樣的人選是極好的,又是皇貴妃賜婚,各個帶著添妝禮回來,嫁過去之後也會很有臉麵。

但架不住納喇家原先和賢妃都商量好了,眼見潑天富貴與自己無緣,這些人哪裡甘心。

賢妃之母當日便坐不住了,趁著宮門未曾落鎖,連忙遞帖子入宮。

賢妃也正驚訝著,娜仁做這事之前,可沒和她商量半句啊!

她登時便帶上人奔著永壽宮去了,然而時隔多年,她再度坐上了永壽宮的冷板凳,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激憤逐漸到最後惴惴不安。

娜仁靜靜坐著品茶,一碗六安茶見了底,她掀起眼簾撩了賢妃一眼,口吻淡淡的,“大福晉之曾外祖母,是博爾濟吉特氏出身,她的母親,當年也是老祖宗特意關照過的,你知道嗎?”

賢妃心裡僅有的那點不滿怒火也被一盆冷水徹底潑滅。

太皇太後雖然多年不理事,但在宮中的威名確實越來越盛,又其她是康熙早年便入宮了的,真正見識過太皇太後處理人的雷霆手段。

這會聽娜仁點出這裡的門道來,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按著自己的心口,瞪圓眼睛,滿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娜仁:“可……可老大媳婦入門也這些年了……”

“她老人家從前不想管小輩的事,可你近來做得有些過分了。”娜仁看著她,意味深長地道:“這紫禁城裡,沒有什麼事瞞得過老祖宗。”

賢妃隻覺一股涼意從腳後跟爬上後脊骨,攥著帕子的手尖都在輕顫,好一會,強定住神,猛地抬起頭看向娜仁,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道:“可老祖宗沒有親自出麵,而是叫你來……她老人家並沒有十分惱怒對嗎?對嗎?”

“全看你怎麼想了。”娜仁又輕歎一聲,語重心長地道:“此後,你可收斂些吧。大福晉性子是柔順,可還有她曾外祖母的香火情呢。那些當年共度風雨過的老一輩感情是最深的,老祖宗當年也沒少看顧她的外祖母與她母親。”

賢妃多少放下些心,坐在那裡急促地喘息著,聽了娜仁這話,雖還有些不情願,也隻能點頭,麵色難看地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便罷了,老祖宗叫我處理,是不想你麵子上難堪,也連累了大阿哥。但有一句話,我是要說與你知道的。”

到底看在多年情分上,娜仁還是給賢妃吃了一劑定心丸,然後徐徐道:“小一輩的事,就叫他們自己折騰去吧。他們都還年輕,你何必如此著急?大福晉不是嫉妒不賢之人。”

最後一句話,她口中說著,心中卻唾棄地輕哼一聲——她是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不是嫉妒不賢之人。

可惜如今這世道,容不得追求一心人的女子。

反正賢妃最後是被娜仁忽悠了一番,迷迷瞪瞪地回了延禧宮。

顧忌這些年的情分,也算是多年牌搭子,賢妃本性也不算極惡,娜仁並不準備與她撕破臉皮。

不然憑借拿捏在手中的鳳印與中宮箋表,娜仁想要給賢妃臉色看,或者真給她點苦頭吃,也是輕而易舉的。

位同副後,即便“後”前頭有個“副”字,和尋常嬪妃那也是天壤之彆。

這件事到此算是處理得乾淨,太皇太後之後還笑娜仁,“我們老了,你也老了不成?行事也這樣和軟。要我說,雷厲風行一番,殺殺賢妃的銳氣,也叫那些個後來人知道知道你的手段厲害,免得日後有什麼煩心事犯上門來。”

“等有了再說吧,如今等閒有幾個人敢招惹我?”娜仁笑著道:“多年的情分,撕破臉皮也不好。”

太皇太後似笑非笑,“賢妃可不會與你撕破臉皮,人家能屈能伸著呢。欺軟怕硬,嗬——”她輕嗤一聲,又微微擰眉,“托婭這曾外孫女性子也是和軟,半點沒有她當年的心性手段。當年可隻有她給人委屈受,沒有旁人叫她受委屈的,這個倒好,遇事隻知道找額娘。”

娜仁軟聲道:“還年輕著呢,賢妃又是長輩,她顧忌良多,又不好與賢妃撕破臉,隻能找額娘了。”

太皇太後輕飄飄地睨她一眼,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康熙三十四年注定不會平平淡淡地過去,康熙預於十一月南苑大閱,演兵以昭顯大清如今兵強國富,娜仁盤算著,隻怕是有戰事,要動兵馬了,這是在鼓舞朝中的士氣,也是隱隱在向敵人彰顯威勢。

他定下的南苑這個地方,就注定了這一場大閱不尋常。

康熙預備於南苑大閱、行圍同時進行,眾人這才記起南苑這個在木蘭圍場被建成之後便被棄置的圍場行宮。

太皇太後聽聞,不過歎息一聲,一剪子剪去盆栽上的多枝廢葉,淡淡道:“隨他去吧。”

蘇麻喇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站著,聞此輕笑,柔聲道:“萬歲爺啊,是個有分寸的人。”

“你看,在你口中,皇帝也從皇上變成萬歲爺了。”太皇太後神情平靜,目光悠遠地望著窗外藍天,忽地道:“三十五年了啊。”

蘇麻喇垂頭默然半晌,在心中應和著:是啊,三十五年了。

太皇太後忽然又道:“明年叫淑慧入京來小住一段日子吧,我也有一年沒有見到她了。”

“聽聞榮憲公主嫁過去後對長公主極為孝敬,有自己侄孫女做孫媳陪伴在身邊,想來咱們公主心中思鄉之情也聊感慰藉。”蘇麻喇笑盈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