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成抬眼:“國泰民安。”
曹秉舟與對視,看出他眼中的堅定,心中卻並不怎麼相信,每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在一開始的理想抱負都差不多,但是等他們真的爬上去,居高臨下的時候,卻看不見腳下匍匐的百姓,唯有眼前的利益。
“我說的是要我做什麼?不是讓你說好聽話的。”他輕嗤一聲。
趙澤成也不尷尬,自來熟地端起茶盞喝茶:“最近有一股流言,在望京城外流傳,很快將席卷進來,希望曹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儘辦法拖延,讓皇上聽不到這個消息,又或者不在意。”
曹秉舟原本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聽到這句話時,腦子裡靈光一閃,不禁脫口而出:“北疆真要造反,當今不是好皇帝,所以你們要另選明主?武鳴就是那個明主?”
“他本來就該是明主,隻是各歸其位而已。我想這對你來說沒什麼損失,隻是巧妙地糊弄一下當今,他都是個昏庸的老頭兒了,而且心思又全在誣陷太子造反一事上,隻是隨口幾句話而已,卻能留下自己一條命,之後若是北疆勝利,你也是有從龍之功的。”
“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想必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條人命,哪怕是太子順利登基,對於前一任皇帝留下的錦衣衛,也是要清理乾淨的,而且罪責都很重,甚至要誅九族的。曹大人年紀輕輕的,連個家室都沒有,應該不想就這麼窩囊的去了,死後都不得安生,被萬人唾罵?”
趙澤成不疾不徐地道,明明是在說造反的事情,但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總有一種一股慢悠悠的味道,像是在品鑒書畫一般,透著閒情逸致。
“趙將軍真會說話,這事兒我允了。”曹秉舟沒有遲疑多久,便點頭同意了。
實際上,之前趙澤成第一次出現在他書房裡,他沒有發難揭發,心中就已經有所傾向了。
望京城的局勢瞬息萬變,東宮被搜出龍袍,以及太子與其黨羽的密信,信中的內容都是商討要如何造反。
一時之間,望京城血流成河,牽扯到地官員無數。
與此同時,一股流言已經傳進望京城,並且大肆傳播。
“當今這位置得來的太輕易,先帝把有為的皇子們殺個一乾二淨,隻剩下當今這麼一個不堪大用的,如今看來果然一塌糊塗。”
“他這是要把大燁朝的官員殺光了啊。”
“當年的詹懷太子才是天命所歸,有勇有謀,若是他繼承大統,我們大燁朝本該有無比光明的前程,可是如今都被那位給斷送啦。”
“彆說了,那位可真是和先帝一模一樣,都是要殺太子。”
“那若是太子登基如何?”
“這位太子可比詹懷太子差遠了,隻擅長黨爭,一點都不顧及百姓。之前為了扳倒大皇子,弄出個科舉舞弊案,那一年殺頭的也不少。”
“那可如何是好,無人能繼承大統啊。”
“有啊,詹懷太子有位相當出色的後人。”
……
正如趙澤成所說,皇上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陷害太子身上,其餘的事情都忽略了。
曹秉舟收到手下彙報來的消息,也全都是冷處理,隻是平淡地和皇上知會一聲,而且還是大事化小的態度,老皇帝根本沒顧上。
***
程府裡,武鳴正在擦拭著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明顯是開過刃的,偶有日光照進來,帶著幾分刺眼。
溫明蘊走了進來,他立刻將匕首歸鞘。
“回來了?”
“這一大早搶頭柱香的也太多了,多虧我給的銀子夠多,不然肯定搶不到了。”她忍不住抱怨道,手裡拿著把美人扇輕輕扇風,但是臉上還帶著哄,顯然是被曬紅的。
“寶華寺是北疆香火最旺盛的寺廟了,傳聞很靈,搶頭柱香的人不在少數。平時沒見夫人信這些,今日怎麼想起來跑去上香,起得都比我早。早上我伸手一摸,沒摸到人,頓覺床上冰冷。”男人抬頭衝她輕笑,伸手倒了杯溫茶遞過去。
溫明蘊坐下來,咕嚕咕嚕灌下一杯茶,也顧不上什麼儀態。
“我的確不太信這些,但是你們今日就要進京了,前些日子於英特地搶了頭柱香,一直在我耳邊念叨有多靈驗。她說每次於鐘上戰場,她都去求香,無論再凶險的環境下,於鐘都會凱旋,平安回到家與她團聚。這丫頭說話就有幾分誇張,我就想著寧信其有,搶著今日去上柱香,保佑你諸事順遂。”
她狀似隨意地說著,還把這鍋扣到了於英的頭上。
殊不知她早起沐浴,換了一身新行頭,那副認真對待的模樣,他當時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一筆帶過,隻怕是不想給他壓力。
“喏。”她摸出一個香囊給他:“這裡麵裝的是個護身符。寶華寺的大和尚實在是太能言善辯,一個護身符就要被吹上天了,還說諸多人求都求不來,看著我是個有緣人,所以贈予我。”
武鳴接過香囊,稍微湊近了些,就嗅到一股檀香。
他勾了勾唇角,心情甚好地道:“夫人說得是,這香囊檀香味很重,想必放在佛前供奉了一段時間,沾了靈氣。應該也是大和尚給的吧?”
溫明蘊嘴巴動了動,輕瞥了他一眼,終究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倒是旁邊伺候的紅楓沒忍住,語氣急切地道:“這是夫人自己繡的,放在寶華寺供奉了大半年呢。”
武鳴一聽這話,登時輕笑出聲,一雙精致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溫明蘊瞪了一眼紅楓,輕輕擺手,攆她下去。
“東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我沒有什麼好贈予你的,就送一把匕首吧。這是我學習兵器時,得到的第一把利器,保護過我許多次。待我進京,你莫害怕,就把它放在枕邊,有如我常伴左右。”他將匕首放在她手裡,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
溫明蘊將匕首收起,抬頭細瞧他。
兩人四目相對,最終她還是撲進了他的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頸。
“我很想說你一定會成功,不成功就要拖累我了,到了地下做鬼也不放過你。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無論成不成功,你都要活著回來,大不了我們隱姓埋名,帶上程晏,一起歸隱山林。習慣了有人暖被窩,我還是不想當寡婦了。”
她的嘴唇貼在他耳邊,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是卻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帶著一股狠厲的味道。
男人抬手撫上她的後背,直接轉頭吻住了她的唇。
“我本來想與你好好告彆的,不過這種時候,夫人非要招我,你實在太招人疼了,還是少說幾句話,身體力行地告彆吧。”
男人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傳來,帶著幾分蠱惑又隱忍的味道。
等溫明蘊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整個身體已經被打橫抱起,放到了床上,很快就變得灼熱起來。
武鳴還真是說話算話,身體力行到力所能及。
反正溫明蘊後麵已經完全不清醒了,等他抱著她洗澡時,依然睡熟過去,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情。
男人穿好衣衫,走到院門外的時候,程晏已經候在那裡了。
“爹,您這時候要進京作甚?”
“武鳴將軍與你說了吧,他要進京清君側,否則大燁朝就要亡國了。”男人直白地說道。
程晏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瞬間低落下來:“先生與我說了,他此番行事凶險失足,還說若是不成事,便是永彆了。爹,將軍要清君側,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跟去有什麼用?”
男人嘖了一聲,抬手敲了敲他的腦門:“那自然是有我的作用,不要瞧不起人,你最近學習用功,也該知道人不可貌相。彆人可都說我深不可測,唯有你個傻小子瞧不起我。”
程晏撇嘴,他每日都圍著各種先生轉,一開始讀書的時候,根本學不進去,先生就硬是往他腦子裡塞,溫明蘊告訴他,這是填鴨教育,他覺得還挺形象的。
等後麵書讀得多了,之前不懂的東西,也有許多自然能意會了,能學出個人樣了。
原本一見他就搖頭的先生們,如今除了狂噴他的缺點之外,也能說幾句好話了,甚至他已經有足足一個月,未曾聽見先生說他朽木不可雕也,真是聞者落淚。
當然哪怕他自覺已經很懂事了,但是對於親爹說的話,也是全然不信。
他自然明白人不可貌相,可這多是放在不熟悉的人身上,他和親爹可是相依為命的關係,了解得可多了。
親爹雖然有些聰慧,手段也不差,但是畢竟身體太弱,隻怕連行軍速度都跟不上。
坐在馬車上那麼快的趕路,就怕把身子骨都顛散架了,還談什麼給大軍出主意。
當然這種時候,他也學乖了,不再會把心裡的想法全都說出來,而是把話題岔開。
“溫三娘呢?您這一走危險重重,她都不出來送送嗎?”他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
男人輕咳了一聲:“她在院子裡已經送過了。”
眼看程晏張嘴還想說什麼,武鳴直接打斷他的話:“夫妻之間的依依惜彆,自然與父子之間告彆不同,等你娶妻生子就知道了。”
程晏眨眨眼,他雖然不懂,但還是淡定地點頭。
這也是先生教的,不懂沒關係,這天下沒有全知全能的人,但是上位者要學會裝相,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來。
他其實也不懂,自己不是什麼上位者,為什麼要會裝相,不過先生也說了,這樣會顯得人比較厲害,他就認真記在心裡了。
“爹,平安回來。”
兩人走到府門外,馬車已然備好,程晏揮手道彆。
男人轉過頭來,詢問:“我走之後,家中就隻有你一個男主人了,你明白這是什麼境況嗎?”
“我明白,我要認真讀書,勤練武藝,照顧溫三娘,還得撐起這個府。”程晏點頭,態度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
他說“照顧溫三娘”這幾個字時,不再遲疑,也不再不情願,相反說得很坦誠。
男人的眼神裡流露出幾分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拍了拍肩膀。
他轉身上了馬車,程晏一直等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才快步往書房裡衝。
完了完了,先生還在書房裡等著呢,也不知道爹和溫三娘依依惜彆了什麼,讓他在院門外等那麼久,還偏偏不好問出口。
馬車轉了幾個彎,確定程晏不會再看見,男人就下了車,直接騎上戰馬,揚起馬鞭飛馳而去。
***
就在望京城最風雨飄搖的時候,城中的百姓都感到惶恐不安,忽而有城門緊閉,全城戒嚴,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眾人都感到莫名,四處皆有打探消息的。
甚至有人開始帶頭鬨起來,畢竟戒嚴得特彆突然,城中物資根本不夠,甚至還有無良商人已經開始漫天要價,糧食蔬菜都成了大問題。
直到這時候,才有消息傳出來。
“什麼,武鳴將軍造反了?”
“已經領著大軍打過來了?”
“聽說不隻有北疆軍隊,還有南淮大軍,襄陽三軍。”
“這些軍隊都聽從了武鳴將軍,一起反叛?”
“什麼反叛,我看是天命所歸,我從江北一路逃難過來,要不是有軍隊相助,早就餓死了。”
民間都已經傳開了,更何況是皇宮之內。
龍乾宮裡,皇上龍顏大怒,直接將龍案上的奏折全部推翻。
“三方軍隊聚攏,呈合圍之勢趕往望京,還有多少軍隊能為朕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