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如果程宗然還活著,她必然有無數話想跟他說,咒罵他心硬如鐵,如今得償所願,詹懷太子的後代重新奪回皇位,隻是他們的兒子仍然不見蹤影。
可是麵對一座墳,她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死人是聽不到的。
今晚注定是多事之夜,她這紙快燒完的時候,忽然不遠處燃起一片火光,並且洶湧而來。
這團火是突然竄起來的,連守在附近的侍衛都沒能察覺。
“快護送夫人離開!”有侍衛厲聲道。
話音剛落,卻有無數箭矢射過來,箭頭上都帶著火,瞬間就點燃了墳地周圍的草。
趙雅茹眼神一厲,她並沒有多少驚慌。
哪怕這些手段明顯是有備而來,就是衝著她的命而來,可是她身為趙家女的底氣,嫁給程宗然之後,更是隨他進入過戰場,已經能夠從容赴死了。
隨她而來的侍衛,明顯人手不足,已經逐漸抵擋不住了,突圍也十分困難。
一支箭直奔著她的麵門而來,許嬤嬤撲了過來,想要替她擋劍。
隻是最後卻有一個東西急射而來,直接撞開了那支箭,又盤旋著飛了回去。
趙雅茹愣了愣,她方才好似看到了一把折扇。
“走。”很快就有人衝進了火圈,拽著她就往外衝。
趙雅茹認出來了,正是路上那位趙姓郎君。
沒走幾步,這男人就蹲了下來:“夫人,我背您走吧。”
趙雅茹這時候也顧不上其他了,直接趴到他的背上:“麻煩你了。”
這位趙姓郎君帶的人不算很多,但是手段卻極其狠厲,一撥人馬幫助他們突圍,另一撥人馬卻直搗黃龍。
“夫人,這帕子剛濕過水,您捂在口鼻上。”他遞來一塊濕帕子。
趙雅茹沒說話,依言照做。
仍然有箭矢不停射過來,這個男人就用手裡那把鐵質的折扇一一打落。
“大人,刺客被解決了,是一幫死士,隻剩一個活口。”
“帶回去審問。”
“夫人、夫人。”許嬤嬤立刻撲過來,想將趙雅茹攙扶著後退幾步。
雖說眼前這名郎君看起來比趙雅茹小一輩,但畢竟男女有彆,還是遠離些比較好。
可是她卻沒能把人拽走,相反趙雅茹還抓住男人的一隻手,指著他手背道:“你手上這是什麼?燒傷了嗎?”
男人看了一眼,想要縮回手用衣袖遮住,可是卻被女人用力握住,根本縮不回去。
“唔,應該是燒傷了。”
“你撒謊,這是胎記對不對?你姓趙,還是我的本家呢,你叫什麼?”趙雅茹情緒很激動,看向他的時候,眼眶都有些發紅。
許嬤嬤一開始還很震驚,夫人此舉著實不妥,但是當聽到提起手背上的胎記時,頓時瞪大了眼睛,急忙看向眼前這個男人。
“我叫趙澤成。”
“誰給你取的名字?”
“一個長輩。”趙澤成看著她,“不過早就去世了。外麵起風了,夫人還是先回驛站吧。”
“不急,什麼長輩?是你今日要來祭拜的長輩嗎?”趙雅茹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似乎生怕他跑了。
趙澤成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選擇說了實話。
“我也不知他算什麼長輩。我是舅舅帶大的,他把我交給舅舅時,隻說了六個字。趙擇程,程愧趙。後來舅舅把這句話告訴了我,我便改了兩個字,用作自己的名。”
當聽到這句話之後,趙雅茹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模樣清俊的男人,忍不住又哭又笑:“趙雅茹選擇了程宗然,但是程宗然有愧於趙雅茹嗎?他怎麼能這麼狠心,把你交給彆人撫養,卻不告訴我。”
許嬤嬤聽完,瞬間驚慌失措。
她再次定睛瞧著眼前的男人,難怪之前見了第一眼,就覺得麵善。
當時她隻以為是因為這個郎君很俊朗,人對長相好的人,總是會心生寬容,原來並非如此,而是他的眉眼長得有幾分像趙家人,而臉型和嘴巴又像死去的姑爺。
“他把你交給了誰?”
“祁威,我認他做舅舅。他把我照顧得很好,隻是為了躲避朝廷,我們隻能待在北疆,就算是調任,也不能進京。”趙澤成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當初牽扯到詹懷太子一案裡的人,幾乎都不得好死。
比如蘇啟背後的蘇家,青天白日之下,就被滅了全家。
程宗然當時雖然因為戰功,被狗皇帝放過了,但是監視無時無刻不在,但凡他敢有異動,無論是詹懷太子的兒子,還是他自己的兒子,恐怕都活不了。
為此他連枕邊人都瞞下了,蟄伏下來,原本準備等風聲過去之後,再做籌謀。
隻可惜第二任皇帝上位,依然對詹懷太子耿耿於懷,直到他突發意外死了,連遺言都沒交代幾句,就撒手離去,留下這一筆糊塗賬。
趙雅茹早已淚如雨下,她抬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似乎怕他不見了,可是又有些不敢觸碰。
這對她的衝擊極大,這些年,她一直以為兒子已經死了,畢竟程宗然始終守口如瓶,提到兒子的歸宿,他就閉口不言。
她萬萬沒想到,他還活著,而且還長成了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武鳴的戰神之名,傳遍整個大燁,同樣他身邊的左膀右臂,也是名揚千裡。
其中就有趙澤成,她自然也認出了他的身份。
***
皇宮內,武鳴帶著溫明蘊與程晏,也在給程宗然的牌位上香。
“程將軍,我們一家三口,今日給你上香。原本準備去你墓前祭拜,不過想必今晚你的墳前應該很熱鬨,您的發妻和親子都在,我們就不過去湊熱鬨了。”
武鳴拿起供桌上的酒壇,分彆倒了兩杯酒。
“我敬您三杯酒。第一杯替父親敬您,作為至交好友,您兩肋插刀,肝膽相照,竭儘所能相助。”
他端起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飲而儘,另一杯則灑在了牌位旁的地上。
“第二杯替兄長敬您,您雖然不是他的生父,但卻是他的養父,養恩更比生恩重。”
“第三杯,我代表整個大燁敬您,我能以武鳴和程亭鈺兩個身份,再次回到望京登基稱帝,讓大燁恢複長治久安,離不開您莫大的幫助。”
他一連喝下三杯酒,同樣也潑灑了三杯。
“如今您的發妻與親子已然相認,雖然對趙娘子的虧欠,仍然無法彌補,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他回頭,與溫明蘊對視一眼。
溫明蘊也走上前,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以茶代酒敬程將軍一杯。”
夫妻倆都敬過了,一轉頭就見程晏已經哭成了個淚人,眼眶通紅一片,像個小兔子一般。
“我們先離開,你有什麼委屈,就好好跟你祖父告狀吧。”溫明蘊輕聲說了一句。
程晏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誰要告狀了!我就是想祖父了。”
他對詹懷太子這個親祖父,是完全沒有感情的,但是程宗然在時,程晏過得簡直是神仙日子,二房那時候也不敢造次,他雖然有些頑劣,但是對武藝很上心。
若不是程宗然死得太早,程亭鈺當時身體又太差,無人教養程晏,他也不至於變成後來的混世魔王。
武鳴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就和溫明蘊離開了。
兩人攜手走在路上,夜色正好,雖然沒說一句話,氛圍卻很和諧。
甚至兩人都不用交流,就一起走到了元華殿門口。
“知我者,如意也。”
二人相視而笑,他忍不住讚了一句。
武鳴推開門,整個宮殿已經被收拾妥當了,舊日美景重現,隻是主人卻不在了。
“等你把皇位傳給程晏,我們倆就出宮去玩兒吧。”溫明蘊輕聲提議道。
“好,第一站就去淮南好了,想必五公主很想你。”武鳴點頭。
溫明蘊忍不住撇嘴:“這還用等你退位後才能去嗎?”
“不用,你想什麼時候去,我們就什麼時候去。”男人立刻改口。
兩人似是走累了,默契地坐在石橋的扶手上,她揚起頭。
一輪明月掛在天上,之前渾濁的水塘也消失不見,種滿了荷花,頗有些荷塘月色的意味。
“等我們玩夠了再回宮的時候,就住在這裡吧。看一看你兒時錯過的風景。”
她靠在他的肩頭,輕聲道。
由於兩者離得極近,這句話簡直就像是在耳邊呢喃,瞬間讓武鳴酥了半邊身體。
“好,等我們在宮裡住夠了,就再去宮外,也看一看你兒時錯過的風景。”男人扭頭,湊在她的耳邊低喃。
兩人相視而笑,慢慢湊近。
彼此的倒影投在水中,連成一體。
“噗通”一聲,一條小魚調皮遊過,激起數道漣漪,仿佛你中有你我中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