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睡了一個長長的覺, 又仿佛做了一個美好的夢。
夢裡, 大家全都聚在飯堂裡,就著叔叔嬸嬸們家裡帶過來的電磁爐吃火鍋。
他們在聊著弟弟妹妹們的學業,兄弟姐妹們一個個拍著胸脯讓院長伯伯彆擔心錢的事,他們都工作了能掙錢了。
頭發已經花白的院長伯伯樂得見牙不見眼。
年幼的弟弟妹妹們在小小的飯堂裡奔來跑去嬉鬨,手裡拿著他們帶回去的糖果餅乾。
煮得綿軟的冬瓜熱乎乎地塞進嘴巴, 燙得喉嚨、胃部暖融融的。
院長伯伯樂嗬嗬地轉過頭來:“安安啊,聽說你找到對象了?帶回來給我看看呀。”
兄弟姐妹們趁機起哄。
安正初略帶幾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腮,再抬手指向後頭,邊靦腆地笑邊轉過頭去:“嗯, 我把他帶回來了。他叫秦瀚——”
身後光禿禿的, 哪裡有秦瀚的影子。
他倏地一驚:“瀚哥?”
他的驚叫聲甫出口, 身體陡然一輕, 整個人仿佛充滿氣的氣球一般慢慢騰空,小飯堂裡的光景慢慢縮小,充斥小飯堂的笑鬨喧嘩逐漸遠去——
“不要——院長伯伯, 阿越,阿承,果果——”
小飯堂裡,他所熟悉的人不複剛才的笑顏, 所有人皆是滿臉哀戚悲意,緩緩地朝著他的方向揮手, 嘴巴一張一合, 仿佛在說著什麼。
安正初看懂了, 他們是在跟他道彆。
“不要——”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這些熟悉的麵孔,再也回不去那個熟悉的年代……
近一個月以來的茫然、孤寂、無助和思念在此刻終於擊垮了他,他的淚水瞬間決堤而出,“放我回去——我要回去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中回響。
“我想你們,我好想你們……”
“我想回家……”
泣不成聲。
***
【嘟——請注意,17249號病人意識已恢複。【請注意,17249號病人意識已恢複。】
陡然響起的機械音在耳邊回蕩。
安正初的神智慢慢回歸。耳鬢的濕意提醒了他,剛才他做了怎樣一個美好而殘酷的夢……
頭腦昏沉、眼皮子沉重,仿佛熬了兩天兩夜還沒睡夠五個小時就被吵醒一般,但那響亮的提示音讓他明白自己在哪裡。
他費勁地撐開眼簾。
慢慢轉亮的柔和光線、素淨無燈的天花板、以及對麵一整排的顯示屏,在在顯示著他所處的時空。
果然是醫院,是星際曆曙光星係東R32星的醫院。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半透明的房門無聲無息滑開,湧進來幾個套著白大褂的人,他所認識的威廉先生正在其中。
他愣了愣,撐著手試圖爬坐起來。
打頭倆人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坐起來。
“安先生,下午好。”緊隨其後的威廉先生見他真的醒來,略鬆了口氣,朝他打了個招呼。
安正初看看左右,遲疑地回禮:“威廉先生下午好,額,已經下午了?”
威廉先生臉色凝重,朝他點頭:“是的。從我們接到您的遊戲倉警報訊號,到現在已經過去六個小時了。”
六個小時!?安正初睜大眼睛,終於徹底清醒過來:“我睡了這麼久?”他昨晚接近淩晨一點才睡,確實晚了點,但睡到第二天下午就有點誇張了。
“準確地說,是昏迷了超過六個小時。”他左手邊的白大褂扶了扶口罩,透過淺灰色口罩轉譯出來的華夏語帶著幾分機械感。
安正初不敢置信地看看他們,再抬起手動了動,不是很相信:“我、我怎麼了?我沒感覺到自己不舒服啊。”除了剛醒來時的沉重感,他現在完全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不對,遊戲倉,“而且,遊戲倉的警報係統怎麼會通知威廉先生您呢?”
提起此事,威廉先生的眉頭立馬皺得更緊:“安先生,為什麼您的遊戲倉緊急聯係人終端打不通?”
緊急聯係人?那不就是秦瀚嗎?安正初張了張口:“抱歉——”
威廉的神情嚴肅,“你是未成年,身體還……是這種狀況,在你買遊戲倉的時候,我就叮囑過,必須要綁定一名成年人的個人終端。出現狀況竟然打不通,難道你是隨便找個棄置不用的成年——”他猛然注意到自己的態度過於嚴厲,急急刹車。
安正初忙接口解釋:“不是的,我真的綁了,綁到朋友終端上了。”不然他壓根買不到遊戲倉。“他這幾天剛好要坐宇宙飛船出去,應該是還在飛船上,個人終端接收不到訊號。”好歹是拚命啃了好幾天的知識,再加上秦瀚離開前就跟他說過這事,所以他也知道這一點常識。
威廉的神情這才放鬆些:“我還以為……”他頓了頓,轉而開始解釋,“警報係統訊號搜索不到您的緊急聯係人,就直接傳到本市警局,警局再通過係統查找到您的上一任監護人,也就是我,然後我就出現在這裡了。”
安正初恍悟。
在倆人說話的同時,兩名白大褂一左一右走到安正初兩側的牆邊,分彆拉出一塊控製麵板,在上麵敲敲打打,還有兩名走到床鋪對麵的光屏前。
“滴滴”輕響連續不斷。
帶著口罩的白大褂點開個人終端的光屏,信手點了幾下:“彙報下情況。”
是安正初現在已經大體能聽懂的星際語。
“XXXX活性已經恢複得差不多,接近正常值。”
“體細胞的XXXX已經降低,但還有點殘留,下回可以考慮加大幾分藥量。”
“不行,檢查到有較大量的藥量殘餘,保守估計需要至少三天才能徹底XXX掉,不能再加藥量,在家會有XXX的風險。”
……
一大堆專業術語扔出來,安正初登時暈頭轉向。
行了,看來他的星際語還沒過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