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冊(2 / 2)

已是深夜了,青廬外喧囂的夜宴聲,早已平息,安靜地似萬物都已陷入沉睡,青廬之內,亦沉寂無比,隻聽得燭火偶爾發出的“吡剝”之聲,蕭觀音垂首背身許久,麵上的紅燙,慢慢地消退乾淨,自知婚事起隱忍的沉鬱,卻在這萬籟俱寂的春月夜裡,一分分地在心頭浮起。

這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了,她緩慢回身,望向榻上沉睡的男子,在心中輕輕地想到。

其實雖已至適婚之齡,卻未想過自己會有夫家,會有洞房花燭之夜,明明按理來說,男女之情,為天地人倫大道,少女適齡,當有懷春愛慕之心,可許因她自識字起,便隨母禮佛、閱看經書、參研佛理的緣故,雖長於深閨,卻似近空門,迄今仍未生出過半點類似的心思,甚至心底隱有感覺,或此一生,都不會有所謂的男女之情。

詩書上的情愛之詩,她閱看過許多,卻難生同感,玉郎表哥是極好的男子,但阿兄在拿他同她開婚嫁玩笑時,她也依然心平無波,在聽聞幾位堂表姐妹,陸續都定下婚事後,她曾向母親說過無意婚嫁之事,母親那時慈愛地凝望她許久,最終輕撫著她的鬢發道:“都隨你。”

得了母親這一聲後,她以為此生都將清靜一人,卻不知權勢壓頂、家人的安危下,有些事,將隨不了她,現下,她清楚地明白了,坐在這紅紗帳中,明白什麼叫身不由己,而她身前,不諳世事的天真之人,猶自浸沉在香甜的睡夢之中,不知人間之事,有多少無可奈何。

這就是她的丈夫了,書上所說,當執手一生、白頭偕老的夫君。

輕曳流紅的燭光中,蕭觀音凝望身前之人許久,慢慢地低下身去,看向他的臉龐。

自卻扇之後,她還未認真看過他,此時近前看去,才看清他那遮隱麵容的半麵紅疹,似因飲食不當而來,這樣的麵疹,是不能隨意抓撓的,蕭觀音見睡夢中的宇文泓,似因麵上瘙癢難耐,皺了皺眉,下意識抬手抓麵,在猶豫片刻後,輕握住他的手腕,將他那隻不安分的手,從他的臉上拉了下去。

但,沒一會兒,另一隻手,又不安分地抬起,撓向臉龐,蕭觀音再次輕捉住手腕拉下,先前那隻,不久後,卻又抬起,如是反複數次,蕭觀音靜默片刻,將係在腕上的紅線解了下來,把那兩隻不安分的手,綁在一處後,將紅線另一端係在榻柱上,叫它們無法再夠靠到臉龐,隨意抓撓。

帳外幾上的茶,已經涼了,蕭觀音取倒了些洇濕帕子,同宇文泓擦了擦臉,助他消些癢意,看他微皺的眉頭漸漸平複,起身下榻,自倒了半盞涼茶,在這漫漫長夜,無聲地慢飲著,連同滿腹心緒,暗自沉浮。

沉鬱的心緒,同帳外越發幽沉的夜色,濃稠難解時,眸光無意掃及大紅案桌的蕭觀音,忽地想起那堆賀禮中的鎏金團花紋銀盒,正是迦葉所贈,放下手中茶盞,起身上前拿起打開。

銀盒之內,裝著一隻小小的油紙包,蕭觀音疑惑須臾,打開看去,見包內裝的竟是花種,微微一愣之後,好看的唇際,在這散彌花香的幽夜之中,無聲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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