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的還要跟彆人結婚嗎?”招娣遲疑了回,又問。
這是孩子最關心的問題,夕陽灑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緊張的快哭了。
陳美蘭捏了捏閨女翹挺的鼻尖,依然溫柔的笑著說:“事情還沒定呢,再說了,不論媽去哪兒都會帶著你,好不好?”
招娣端著碗,長舒了口氣:“好。”
陳美蘭剛離婚那位前夫,解放前是個大地主家庭,屬於從小差點沒被批D死的那種。但是本著樹挪死,人挪活的心態,他在改革開放初期就先行下海,承包了幾個煤礦,現在搖身一變,成了整個西平市數一數二的煤老板,暴發戶。
男人有錢就變壞,這句話再沒錯。
暴發戶有錢後去過幾次歌舞廳,喝過幾次酒,摟著女人跳過幾次舞之後,整個人就變了,喝點酒就會嫌棄招娣是個閨女,丟他的臉。
還嫌陳美蘭衣著談吐土氣,配不上他的錢。
而且前陣子破天荒的,他喝醉之後居然踢了招娣兩腳。
雖說是個農村婦女,但陳美蘭從小懂得一個道理,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她向來是個不吭不哼,性格綿弱的女人,但因為女兒挨了打,居然跳起來跟暴發戶狠狠打了一架,回家找哥嫂幫忙,爽爽快快的跟暴發戶離婚,然後搬回了娘家。
……
土灶燒麥杆,燃起來火呼啦啦的,才添了幾把火,鍋上冒起蒸氣,黍麵饃熟了。
招娣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忙碌的媽媽身後,語氣巴巴的:“媽媽,你再不要嫁人了,咱們倆從大舅家搬出去,自己過自己的,好不好?”
雖然爸爸媽媽離婚這事兒招娣沒法阻止,但她並不想媽媽再嫁。
她都聽銀寶說了,那男人原來是個當兵的,還有兩個兒子,都特彆凶,還喜歡打人。
陳美蘭揭開籠屜,金黃色的黍麵饃已經熟了,圓嘟嘟的,一個個臥在籠屜裡的白紗布上,抓起來的時候還拉著金黃色的絲兒。
她輕輕吹著燙氣,把黍麵饃捧給了招娣,找個小板凳讓她坐著吃,自己也餓的心裡難受,不顧燙氣咬了一大口:“大人的事情孩子不要考慮那麼多,我要是招娣,就把肚皮吃的鼓鼓的,以後能打得過所有的男孩,好不好?”
招娣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頓時一大口咬上黍麵饃:“好!”
她要打敗銀寶,打敗想娶她媽媽的那個人和他家兩個男孩。
她還要讓不要她了的爸爸知道,自己雖然是女兒,但不比兒子差。
吃,招娣一定要把肚皮給吃的鼓鼓的。
……
陳美蘭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重生。
上一秒,她還住在空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人的大彆墅裡,做家務時不小心磕了一下腦袋,再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重生回了三十年前。
那是跟暴發戶離婚後,回娘家的路上,兩輛班車發生了一場小碰撞,她的頭給車窗碰了一下,她,重生回來了。
將來總在外麵忙碌,一年四季很難見到麵,見了麵也相對無語的女強人招娣還是個軟嘟嘟,又乖又可愛的小丫頭,縮在她懷裡,乖乖的坐著。
上輩子,關於這段日子陳美蘭沒有太清晰的記憶了。
畢竟她當時抱的信念是在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很快就會再嫁,努力奮鬥人生,然後把這段不愉快的經曆拋褚腦後了。
但重生回來,她才發現這段日子自己似乎過的很艱難,招娣過的更加艱難。
寡婦門前事非多,剛離婚的女人家門前事非更多。
也不知道是誰四處傳風涼話,說她是因為隻會生閨女,不會生兒子才被暴發戶趕回娘家的。
整個種花國的曆史上,沒有任何一個年代像八.九十年代一樣,一個女人,全憑能不能生兒子來衡量她的社會價值。
因為計劃生育,也因為一旦超生了孩子,想上戶口就要繳罰款,生不出兒子,一個女人在婚姻上幾乎就沒什麼價值了。
有這個詛咒負在身上,就連前夫販煤暴發後,立即拋棄了她這件事情都被衝淡了,甚至沒人罵暴發戶負心。
當然,這謠言是由誰傳出去的,陳美蘭心裡門兒清。
隔壁的堂房二哥陳德軍去幫她談離婚的時候,被暴發戶找的小混混搗了兩拳頭,傷到了腰子,最近一直躺在炕上。
這邊自家的親大哥大嫂拿她當眼珠子一樣疼著,在給她規劃將來該走的路,那邊堂房的二嫂卻整日在隔壁打雞罵狗,恨不能她們母女趕緊離開陳家村,離了她眼前才叫清淨。
當然,說她隻會生閨女,不會生兒子的謠言,也是二嫂散播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