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嬪咬牙, “娘娘您說的沒錯,拿孩子的命爭寵的人確實黑心爛腸、不得好死。”這話她是看著烏嬪說的,或許是目的達到或許是皇上已經走了, 烏嬪麵色平靜一點也沒有剛才的癲狂。
敬嬪轉過頭, “如果卑妾真是那樣的人,不用您動手,卑妾自己就一頭撞死在景仁宮的大門上謝罪。”
鈕祜祿貴妃也走了過來,“敬嬪,吃一塹長一智,望你引以為戒。”要她說孩子給出去也好, 十四阿哥的生母還在, 她養不養的熟都另說。若自己勞心勞力養兒子, 結果兒子轉頭孝順起親額娘,還不得氣色。
如今雖說沒有親兒子, 頂多就是晚年也不能出宮, 又不是真的沒人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鈕祜祿貴妃象征性的說了兩句就回永壽宮,走到門口,就見宜妃和安嬪李氏在不遠處的涼亭裡說話, 看樣子是在等她。
“真是沒規矩,大冷的天就算本宮不在也應該把娘娘們請到客廳,讓娘娘們在涼亭吹冷風,本宮就是這麼教導你們的?”
宜妃爽朗一下, “娘娘誤會了, 是我跟安嬪妹妹自願在外麵等著的, 不管嬤嬤的事。實際上我們也剛坐下, 娘娘就回來了。”惠妃本來也讓人通知了宜妃的, 不巧的是九阿哥受了涼, 正鬨騰,她沒抽開身,就沒去景仁宮。
如今好不容易哄得九阿哥吃了藥睡下,她就來貴妃這問問情況。也是趕巧,半路上遇到同樣有事找貴妃的安嬪。
請了兩人進屋,貴妃先是說了下十四阿哥的情況,和皇上的態度,隨後看向安嬪,“安嬪你找本宮所謂何事?”
安嬪趕緊跪下,“嬪妾是想跟娘娘討個主意,嬪妾想要把七公主送、送回去。”
“放肆,安嬪,撫養七公主是皇上的意思,豈是你說送就能送的?你就不怕惹怒皇上?”
安嬪苦笑,怕啊,她怎麼不怕,可她更怕被烏嬪惦記上。今早聽說十四阿哥出事,她也去景仁宮探望過,那孩子的可憐樣誰看了不揪心?她原與敬嬪關係就不錯,如今因為都養著烏嬪的孩子,關係更親近一些。敬嬪與她說了自己的推測,她回來就寢食難安,生怕烏嬪給她也來這麼一出。
如今從貴妃耳中聽到敬嬪的下場,更是堅定了她送走孩子的心。
宜妃聳聳肩,“娘娘來之前,本宮已經勸過她,這件事還沒有定性到底是誰做的,未必就是烏嬪。好,就算是烏嬪,她有那麼傻?”一個十四出問題或許不會讓皇上懷疑,再來一個七公主。真當皇上是傻子嗎?
可安嬪就像是嚇破了膽,死活不敢在養著七公主,她怎麼說都沒用。
安嬪咬咬牙,“若隻是如此也就罷了,關鍵是七公主她,她,”七公主不比十四阿哥話都說不利索,好好養著未必不能養熟。七公主被抱來的時候又哭又鬨,對著她破口大罵。安嬪先開自己的衣袖,“娘娘您看嬪妾的手臂,說出來您可能不信,這些都是七公主抓的、咬的。”
貴妃與宜妃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安嬪的手上牙印子不少,有的都滲出血漬,慘不忍睹。
“這真的是七公主乾的,她才幾歲?”滿打滿算也就是三歲半。
不怪貴妃不信,她記得七公主每次跟德妃過來請安,都會嘴巴甜甜的喊著貴額娘。她實在很難把那位乖巧可愛的小姑娘跟安嬪嘴裡滿口臟話的人相提並論。
她搖搖頭,“這件事本宮做不了主,你若不怕皇上怪罪就自己去問皇上吧。不過本宮要提醒你,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上,你去說不得就要把這口氣撒在你身上了。”
“對了,敬嬪已經被皇上降為了貴人。”如今隻怕整個後宮都知道了。
安嬪與宜妃遙遙相望,沒想到居然會這樣。她深呼吸,“多謝娘娘告知,不過嬪妾還是打算去找皇上。”降位就降位,那也比整天麵對這樣的小姑娘強。七公主是皇嗣,不是普通的養女,哪怕知道她做的不對,自己也打不得罵不得,不然照顧七公主的奴才就大聲嚷嚷自己虐待公主。
這孩子又不是她自己要來的,她做什麼非要受這份閒氣。若不是貴妃乃西六宮之主,她不好越過她直接找皇上,此時她怕是已經在乾清宮了。
安嬪李氏乃漢軍正藍旗,她的祖父乃是鼎鼎有名的撫西額駙李永芳。十六年冊封的時候無寵無子的她便是六嬪之首,如今十幾年過去,哪怕是份位比宜妃等人低,也沒人敢小覷她。隻因她所代表意義:滿漢和諧。
不然六嬪裡無子的不少,為何康熙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她?
從景仁宮回來,康熙就坐在龍椅上,大半個時辰他眼前的奏折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就連他最寵愛的太子也被他找個理由打發去南書房讀書去了。
手指輕敲著龍案,在寂靜的空間聲音十分清晰,“梁九功你說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烏嬪?敬嬪?亦或者是惠妃等人?
他不得不承認景仁宮的時候他被烏嬪的情緒帶動了,烏嬪讓他想到了兒時的額娘慈和太後。他小時候得了天花,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隻有額娘不顧安危要去照料他。被遣出宮那日額娘也是這般跪下求當時的太後、汗阿瑪,求他們允許她跟著出宮照料自己。
那日他燒的迷糊,可額娘哭的狼狽毫無形象的樣子卻深深地印在腦海。
平日裡烏嬪都是善解人意的,就算哭也多是梨花帶雨漂亮的很。可剛才她狼狽的樣子,無形中與額娘相交在一起,讓他有些分不清真假,心也就跟著偏向了幾分。
此時冷靜下來,身邊沒有了人吵鬨,他一遍遍回想當時的情節,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以前他寵烏嬪,是因為她身份夠低,人也識趣。他是皇帝自然喜歡多子多福,身份低的人生了兒子不用擔心會跟保成爭奪太子之位。
如今因為禦膳房的事兒,自己對烏嬪的印象大打折扣,她想要複出隻能靠孩子。可偏偏自己把她僅有的兩個孩子送給彆人養,烏嬪不想一輩子失寵,用孩子算計敬嬪引起自己的憐憫從而順勢複出不是不可能的。
敬嬪那也是同樣的到底,她擔心烏嬪要回孩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順勢嫁禍給烏嬪。
康熙搖頭,敬嬪沒這個腦子,她若真有這種本事也不是十幾年了,依舊是不得寵的嬪位,身份更是一男半女都沒有。
還有惠妃,惠妃跟烏嬪有仇,以此陷害烏嬪也說得過去。隻是他跟惠妃相處二十多年,實在不願意相信惠妃是如此心機深沉之輩。
就這樣默默地把所有妃嬪擼了個遍,他發現竟然還是烏嬪的嫌疑最高。
“梁九功……”
“啟稟皇上,安嬪娘娘求見。”
安嬪,她來做什麼?安嬪這個女人是真的安靜,若不是她身份特殊,在這偌大的後宮他還真不一定記得住。
“讓她進來。”
“嬪妾參見皇上。”安嬪進來就跪在地上,想到等會兒要說的話,她心裡忐忑的不行。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答應。
康熙居高臨下的看著安嬪,“說吧,什麼事兒?”他剛打算讓梁九功派人仔細查查那宮女的身後之事,哪知安嬪會忽然過來。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耽擱了可就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安嬪緊張的雙手緊握,她頭都不敢抬,“嬪妾來,是,是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嬪妾想,想把七公主送回永和宮去。”聲音越說越小,說完安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免得皇上責罵與她。
想象中的責罵並沒有來,康熙聲音毫無起伏的問道:“好端端的為何要送回小七?”小七這孩子白白胖胖十分可愛,嘴巴也甜,安嬪為何不喜歡。
安嬪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看向康熙,康熙揮揮手,梁九功退了出去。
屋裡隻剩下兩個人,安嬪卷起袖子,“嬪妾不敢期滿皇上,皇上把七公主交於嬪妾,嬪妾絲毫不敢懈怠。隻是七公主,七公主對嬪妾誤會頗大,這些都是她咬的。”
上麵的牙印很好認,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乾的。啟祥宮除了七公主還有幾個小孩子?
看著上麵的血痕,康熙震驚的睜大了眼睛。這,他實在沒想到才四歲的七公主居然如此,如此殘暴。
安嬪胳膊上的傷有新有舊,舊的已經結疤,新的上麵還有血絲。
放下胳膊,安嬪捂著手臂,“嬪妾實在教導不好七公主,有負皇上聖恩,請皇上成全。”說完,她又彎腰磕了個頭。
康熙久久無語,安嬪磕的腰都酸了,他才說道:“朕與你一同去往啟祥宮。”他倒要看看私底下的小七是什麼樣子。
到了啟祥宮,就看見七公主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院子裡,看到他過來,委屈的直掉眼淚。“汗阿瑪,你是來接小七回去的嗎?小七不想,不想呆在這裡。”說著七公主還偷偷看了安嬪一眼,隨後她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縮了回去。
安嬪麵無表情,她早就領教過七公主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此時哪怕七公主說自己虐待與她,安嬪也認了。
伸手摸摸七公主的小手,冰涼一片,康熙怒道:“奴才呢?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既然照顧不好公主,梁九功把他們全部送到慎行司去。”
“皇上饒命,奴才知道錯了,是,是安嬪娘娘。娘娘說公主做錯了事,故而懲罰公主。”開口指責安嬪的是七公主的奶嬤嬤,這位奶嬤嬤是永和宮的人。
安嬪都要被氣笑了,而她也真的笑了。當著皇上的麵都敢給她潑臟水,當真是好膽。
她麵不改色的說道:“聽聞十四阿哥生病,嬪妾辰時去了景仁宮看望十四阿哥,之後又去了貴妃娘娘的永壽宮,在永壽宮外麵遇上宜妃娘娘,兩人閒話家常一直到貴妃娘娘回來。之後有去往乾清宮,與皇上一同回來。這中間一個多時辰,嬪妾從未回過啟祥宮。”
“若真是嬪妾所謂,七公主在冷風中吹了將近兩個時辰,此時應該早已凍得僵硬得了風寒才是。”
康熙懷裡的七公主一哆嗦,小小的人演戲還不到位,她下意識的就看向奶嬤嬤。康熙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暴怒,“來人,送去慎行司嚴加審問。當著朕的麵就敢汙蔑妃嬪,她這一支三族之內全部除旗籍趕出內務府,終生不得在錄用。”
這話不可謂不嚴重,如今是滿人的天下,身為滿洲旗就算是不工作也有所在旗籍給發放糧食。旗人哪怕是包衣,地位也比漢人高很多。
嬤嬤這下慌了,比去可怕的慎行司還要慌張,去慎行司頂多就是脫層皮,熬不住陪進去一條命。她若死了,她主子肯定會幫助她照顧家人。除了旗她怎麼有臉麵對列祖列宗。“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事情都是奴婢一人所為,奴婢願意全招,求皇上放過奴婢的家人。”
現在知道怕了,早做什麼去了,康熙一皺眉,梁九功就嚷道:“愣著乾什麼,還不堵住嘴拖出去。”
推開懷裡的七公主,康熙的臉色難看,他是真沒想到七公主居然撒謊。小小年紀就謊話連篇將來還怎麼得了。
“小七,朕把你送回你額娘身邊如何?”前有小七咬傷安嬪,後有撒謊陷害她,倘若把小七繼續留下,安嬪也不會善待。康熙能明白小七這麼做的原因,無非就是想要回到烏嬪身邊,既然她自己願意,他就成全她。
七公主眼前一亮,小心翼翼的說道:“汗阿瑪,小七真的能回去嗎?”看到康熙點頭,她高興的跳起來,“汗阿瑪萬歲。”
她高興了,康熙卻高興不起來。
“梁九功,既然七公主身邊沒了伺候的,你親自去內務府挑一些懂規矩的過來,再有教養嬤嬤也給挑兩個過來。”他咬重親自二字。
梁九功心裡歎息,七公主算是廢了。
送走七公主,康熙也沒在景仁宮多待,而是返回乾清宮。一路上他都在想七公主小小年紀就如此到底是為什麼?想了半天,他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或許他想出來了,隻是不願意承認。
“朕記得王禦醫說十四阿哥這病最多七天就能好?”王禦醫擅長小兒疾病,他是敬嬪的族親,因著避嫌此前在景仁宮隻跟著診脈,一句話都沒說。他回到乾清宮後,王禦醫這才帶著以往的卷宗脈案求見。
十四阿哥所得病症並不罕見,以往也有發生過。除了發生的季節躲在秋末冬初外,其他的症狀一模一樣。像這種病症他們稱之為‘季節性腹瀉’。根據以往的觀察,這種腹瀉尚無很明顯的藥方,用的都是平日裡止瀉的,一般三到七天就可以自動痊愈。
王禦醫也是擔心自己開口再被扣上一個偏幫敬嬪的帽子,因此才會在之後找到康熙。對他,康熙是相信的。既然王禦醫說十四最多七天就能好,他就等上七天,正好在這七天裡在好好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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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延禧宮的路上,惠妃見伊青禾眼神凝重以為她是被嚇到了,“彆怕,等來年七月佟皇後喪期一過,我就去求皇上讓你們出宮去。這宮裡啊,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如烏嬪那樣,可你爭我奪的,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給賴上了呢。”
她兒子沒心眼,兒媳婦沒經曆過這事兒,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