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這樣的事,徐清圓已經很有經驗了。
爹爹走後,沒有人會為她上心,她也不求旁人上心,隻自己給自己過便好。
回京路上風塵仆仆,今日是她少有地打扮了一下。銀白色抹胸長裙曳地,腰係青翠長絛,再披上妃色紗衣,發鬢間用粉紅花瓣、禾綠發帶點綴。
他們停留在驛站,清圓從後院徐徐走過,窈窕婀娜之姿,不知讓多少人撞柱、愣神。
如此佳人,正是青春年華,天下兒郎們爭相求之。
徐清圓去的是後院灶房,她跟廚娘商量,自己一個人煮碗麵吃。她不肯說具體原因,隻一味央求。這麼好看的傾城小佳人,廚娘的心早就軟了。
兩個廚娘出門,將灶房讓給徐清圓一個時辰。
徐清圓是會烹飪的。她跟爹隱居雲州那些年,再加上蘭時,三人是輪流進灶房。隻是那時候有人疼她,不願意的時候撒撒嬌,爹就幫她多煮兩日飯。
而因為徐固的這種寵愛,徐清圓至今廚藝不佳,也隻能煮碗長壽麵不出錯了。
蹲在灶房裡燒火的徐清圓悵然而歎,她好不容易煮好了自己的麵,手腕胳膊都因為揉麵而酸痛無比。她帶上門,小心翼翼地端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準備回房。
日光正爛,長廊切下一角陰涼,春日草木正蓬勃青翠,百看不厭。
徐清圓冷不丁撞上一個人,她驚呼一聲,端著的木盤一晃。麵前撞過來的人穩穩地扶了一把,她睜大眼睛,見自己的麵一點兒也沒有灑出來。
徐清圓抬頭:“風郎君,你怎麼這樣?!”
風若從廊邊圍欄翻身跳入,湊腦袋一看:“咦,你給自己煮麵,不給我們郎君煮啊?”
徐清圓臉一紅。
她不說這是長壽麵,隻辯解:“晏郎君要日日吃藥,晏郎君正病著,我不敢給他亂吃東西。”
風若點頭,表示理解。
他不自在地撓了撓頭,擋在徐清圓麵前不動。徐清圓不解地看他扭捏半天,發現他一隻手一直背在後麵。
徐清圓小心向後麵退了半步:“你有什麼事嗎?”
風若支吾一陣子,一不做二不休,將自己背在後麵的手一攤:“哦,送你!”
徐清圓端麵端的手臂更酸,她見風若似乎有事,便將麵放在旁邊座上,蹙眉看風若遞到她眼皮下的一個小包袱。
她迷茫地接過,打開包袱:“硯台?你……”
她判斷道:“是不是你要給哪個朋友寫書信,有不認識不會寫的字,要請我幫你?”
她善解人意,還對他微微一笑:“不錯,這種事找我便好。晏郎君病著,你不要拿這種小事去煩他。”
風若:“……”
他表情古怪,半晌道:“你蠢嗎?這是送你的禮物!送你的生辰禮,你看不懂啊?這是一方新的硯台,我攢了半年月俸才買的。誰要求你寫字啊?”
徐清圓怔住,呆呆地抬頭看她。
她喃喃自語:“我的生辰?”
——風若送她生辰禮?風若怎麼知道?
徐清圓低下長睫,努力平複心中驚喜:“不錯,你會知道。因為晏郎君調查我時,一定查過我的生辰八字。他知道我生辰是什麼時候。
“是不是晏郎君告訴你的,讓你送我禮物?”
風若笑了:“除了我家郎君,還能有誰?他說讓我們給你過個生辰,他身體不好,就不去惹大家煩了。你看吧,今日咱們會吃個大宴——給你過生辰用的。”
他洋洋得意:“這硯台不錯吧?男子送女子禮物有點麻煩,尤其咱倆年齡相差這麼近,送的不好,你就要誤會我對你有意思了。荷包不能送,發簪不能送,木梳不能送,手鐲不能送……反正送你什麼,都像是對你有不同尋常的心思一樣。”
徐清圓臉紅,又婉笑:“難得風郎君能注意到這些。”
風若:“因為這些應該是我們郎君才能送你的,對不對?”
徐清圓:“……嗯。”
風若:“所以我隻好送你硯台了。你不是喜歡寫字嗎?那你就多寫寫唄。”
他慫恿她回房,興致勃勃地一手拉起她推著她的肩走,一手輕鬆無比地捧起她那端著麵的托盤:“走,咱們試試我的硯台好不好用。”
徐清圓連忙婉拒:“風郎君,我還沒吃早膳,我不想寫字。但是我方才看了一眼,你送的硯台很好,是上好的澄泥硯。如果我寫字的話,我一定把寫好的第一筆字送給郎君好不好?
“郎君你看,天氣這麼好,你不去練練武麼?難道你真的想跟著我,一起陪我寫字嗎?”
風若一驚,想到他郎君平時的架勢——坐在書案前練字,隨意一練就是最少一個時辰。
那無所事事、坐立不安、讀不進書卻又不好意思拋棄郎君一個人離開的感覺,並不好受。
風若心虛道:“那我先走了,硯台好用的話跟我說一聲便是。”
徐清圓含笑送他。
她再捧著自己的麵走了一程,陸陸續續收到了好多禮物。
是押送犯人與他們一起回長安的武官兵吏們送的禮,是鐘離他們送的禮。
蜀州案子鬨得太大,必須要鄰近的劍州和益州插手。那兩州的刺史有些畏懼晏傾,生怕晏傾再去查什麼大案子。刺史和都督們派了大批兵馬送他們平安回長安,而鐘離他們鏢局的人作為受害者,自然要跟著一同進長安作證。
這些人在風若招呼給徐清圓辦宴時,就知道徐清圓的生辰了。
有人送一把小刀,有人送雕刻的簪子,有人送手帕……
他們的愛慕之心,並沒有如何掩藏。
徐清圓又歡喜,又煩惱。
她已經端不下自己的麵,鐘離幫她端著,又招了兩個夥伴幫她提禮物。徐清圓麵紅如霞,快步走過,生怕自己再被攔下送禮。
“徐娘子……”
快到屋門前,徐清圓才鬆口氣,聽這聲音,頭皮便發麻。
她抬頭,求饒般的泠泠目光,望著笑眯眯走來的張文。
張文被她這目光弄得一愣。
徐清圓可憐兮兮:“您不會也要送我禮物吧?”
張文看她身後的鐘離,和兩個年輕武士提著的禮物,立時明白了徐清圓的心思。他哈哈一笑:“過生辰是好事,怎麼這麼緊張?”
張文想了想,免了自己已經買好的禮物,而是拿出一疊銀票送她:“我比你年長許多,和你爹都差不多了。我不知道你這個年齡的小女郎喜歡什麼,你想要什麼就自己去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