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血觀音43(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8517 字 7個月前

韋浮拖拽著喬叔的手,在風雪中疾行。

他們和湧向玉延山的甘州百姓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逆著人流,喬叔看到韋浮側臉清玉一樣,泛著冷色。

喬叔起初掙紮:“你要帶我去哪裡?老子哪裡都不去!就算你是小主人,我說了什麼都不會告訴你,便什麼都不會告訴你——”

韋浮和他身後跟著的衛士一起堵住了喬叔可能逃跑的路,韋浮平時總是噙笑的眼瞳中此時跳著陰鬱的火焰。湧出城的百姓們掃過他,見他今日沒有去找觀音堂的麻煩,他們便不再在意韋浮。

喬叔看到人流湧出城,看到細雪在空中飄落。他其實心中已經明白百姓們為什麼要出城,但表現出來的隻是迷惘:“這雪越下越大,他們這是要做什麼去……”

韋浮:“找死。

喬叔:“......

他張大嘴,臉上的皺紋更加滄桑,在風雪中幾分麻木。他最終歎口氣,嘴裡嘟嘟囔囔著旁人聽不清的話,他沒有再反抗韋浮。

韋浮將喬叔拖入了一個院落,喬叔本不明所以,但進入庭院後,他便呆了。

他看到雪落在涼亭飛簷上,光線很暗,亭中有兩個人背對著他們而站。一男一女,風骨錚錚。

他聽到韋浮帶著幾分嘲意的話:“你告訴我,當年黃昏天降暴雨,你從外麵忙完回來,看到我娘在涼亭中和一個人說話。我對你說的話深信不疑,暴雨之日一般在夏日,我一直在查卷宗,找各種訊息,看天曆二十一年的夏日,有哪位大人物來過甘州。

“但是這兩天我突然意識到,你騙了我。天曆二十一年冬,南蠻一部進犯南國,當年的大將軍殲敵千餘,取得大勝,朝廷嘉獎。我娘身為女相,她要出現在甘州,要和人爭吵,這樁爭吵影響到她日後的仕途與命運……那麼那場爭執就應該與天曆二十一年的年末事跡有關,根本不是什麼夏日。

“夏日和暴雨都是你給出的障眼信息,都是假的。

“那天沒有暴雨,沒有黃昏。就應該如此日這樣,天光昏昏,風雪交加,我娘在歇腳院落的涼亭中等來了一位貴客——”

喬叔如同沒聽到韋浮說的話一般,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邁步,弓著的背努力挺直。他陷入混沌狀態,恍恍惚惚中,他好像沒有當年,看到了當年意氣風發的韋蘭亭。

韋蘭亭在雪日涼亭中,接見一位客人。

此時此刻,涼亭中扮演真人的兩個人,開始說話——

女子:“甘州大將軍沒有那麼大的膽子篡改戰績篡改軍情,甘州根本沒有人進犯,被殺的是南蠻平民!甘州殺錯了人,這種錯誤理應得到糾正,不然會影響兩國關係。”

男子:“糊塗!甘州戰事不隻是甘州的,封賞嘉譽從上到下,都因為這場大獲全勝的戰爭。甘州沒有廢一兵一卒,就殲滅敵軍,甘州高高興興地向朝廷請功,太子羨已經下了賞賜,這件事從朝廷的兵部尚書到戶部尚書,文武百官全都得到了封賞,有人因此升官,有人因此發財,你如今卻說這事錯了,要糾正……你讓文武百官情何以堪,讓太子殿下情何以堪?你要讓太子殿下承認他錯了,要讓百官承認自己高興得早了,根本沒有戰勝一事嗎?”

女子聲音激昂:“太子殿下為何不能承認自己錯了,百官為何不能因為錯誤的判斷而反省?南蠻這一部都是無辜平民,他們中許多人和甘州子民都有親屬關係,甘州百姓很多人認識前來投奔的南蠻平民。甘州胡漢混雜,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瞞住……南蠻也不會善罷甘休,這是一筆糊塗賬!”

男子聲音冷冽:“殺光知情的人,處理掉那些知道不對勁的百姓,這件事就可以瞞住了。朝廷永不會錯,這件事已經不獨獨是甘州之事,已經事關朝廷顏麵。你問問天下人,有誰願意把已經得到的升官恩賜和獎賞榮譽還回去,這不符合人性!你根本說服不了世人。”

女子:“難道濫殺無辜就符合人性了嗎?難道將錯就錯就對了嗎?是你教大將軍把‘冬’字改成‘秋’字的吧,這件事一開始就讓你心動了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教甘州大將軍如何撒謊,來年我們就會迎來南蠻的反擊!”

男子:“那就打!甘州和南蠻本來不就一直在打仗嗎?這一次和以前有什麼區彆?你實在憂心得太多了,這件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就是南蠻的主動侵犯!你忘掉你看到的……”

涼亭中扮演韋蘭亭和陌生男子的對話,隻進行到這裡。

這是韋浮的推演,韋浮的猜測。

他希望這些可以喚起喬叔的良知,加深喬叔的記憶。

韋浮幽幽道:“喬叔,你說甘州的百姓們可不可憐?什麼也不知道,就為主將的冒失承擔了後果。什麼也沒做,主將就可能殺掉他們,因為要隱瞞一個秘密。

“我想得很清楚,為什麼我查了這麼久,甘州百姓沒有人知道那年年尾的戰爭是怎麼打起來的,他們都支支吾吾,迷迷糊糊。我起初以為大家不相信我,隱瞞我,後來我才意識到天曆二十一年後就是天曆二十二年,就是甘州百姓大批死亡的時間段,就是太子羨意識到不對,一定要親自來甘州看一看的時間線。

“可是知情的、懷疑的,都死光了。

“而今,我竟然要依賴南蠻的雲延王子來給找證人,來還原發生過的事。

“你欺瞞我,哄騙我說要找出朱老神醫才肯告訴我真相。喬叔,真的有老神醫這個人嗎?這是不是也是你編出來的另外一個謊?你知不知道如今、如今——”

韋浮眼眸冰涼,一步步走向背更加佝僂的半百老人,他拽過喬叔枯瘦的手,緊盯著喬叔,怒到極致反而生笑:

“喬應風在一個個殺人,這些年他要把當年受到的委屈全都還回來。我們知道他已經瘋了,殺人遊戲開始的時候他的良知就沒有了,而你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

“你從頭到尾什麼也不說,看著喬應風發瘋。你是不是還覺得愧疚?可是現在甘州的百姓們被哄去玉延山,他又要大開殺戒……你在做什麼呢?

“下著雪,我們逆著人流,你看著百姓們出城,你明明知道他們在找死,你卻沉默。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諱莫如深,讓你看著凶手逍遙法外,你隻躲在這裡不知道做什麼?

“你是我娘的仆人嗎?還是說我娘托付錯了人,你根本不是我娘的人,你是那個與我娘對話的陌生男人的人?你留在甘州,是為了誤導誰?”

喬叔摔倒在地,坐在薄薄的雪上。

他仰頭迷離地看著韋浮蒼白而陰鬱的麵容,看著韋浮眼中絲絲怒極的笑。他好像記得那個純然乾淨的韋小郎君,在深淵泥沼中越走越遠。

喬叔掩袖大哭起來。

他慘然萬分:“不、不不!我說,我都說!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我確實是你娘的仆從,我沒有投敵過,沒有背叛過女郎……老朱、老朱是存在的哇!我不敢說,隻是因為、因為那個人位高權重,我怕說出來害了你啊……”

韋浮眸子微頓。

他輕聲俯問:“那個人,是林承嗎?”

喬叔瑟縮。

韋浮在他耳邊聲音清幽:“我早該想到的,林承是外祖父的學生,是我娘的師兄。天曆二十一年他尚不顯赫,尚在為當今皇帝的前程而殫精竭慮。隻有他有這種心機,這種狠心……隻有他會用大義困住我娘。”

喬叔嚎啕大哭。

老人跪下來給韋浮磕頭,“篤篤篤”的聲音中,潔淨雪地上染上斑紅血色。

韋浮向後跌靠在廊柱上,出神地看著天地飛雪,看著哽咽連連的喬叔。

喬叔抬頭:“小主人……小郎君,你可曾聽過一句話,行歸於周,萬民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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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無法從觀音堂堂主這裡得到更多的訊息,因這人實在木訥呆滯,每一句問話,他都要想很久才能答出來。

而他們已經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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