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很厲害。”男孩承認了,然後平靜地說出自己感受到的東西,“可費佳不喜歡。”

費奧多爾勸哄般說:“我不討厭戰爭,也不討厭嫌棄戰爭的那群人哦。不如說,托他們的福,我才能和天禮像現在這樣聊天。”

男孩沒有異議,點了點頭,又說:“費佳隻是不喜歡「天火」。”

費奧多爾笑容停止了:“很明顯嗎?”

“不知道,但我覺得費佳不喜歡。”男孩耷拉著眼,溫軟的眼皮蓋住綠眸,“也不喜歡麵包,不喜歡窗戶,費佳也不喜歡我。”

——那個人也說過相似的話。

費奧多爾定定看著早乙女天禮,目光穿過了數年的時光,回到了西伯利亞的極寒之地。

他和那個人坐在沒有窗的房間裡,看完的書被撕成幾塊扔進了火爐,空氣也因此變得很糟糕,到最後不得不將火堆熄滅,敞開門讓寒風送來氧氣。

他們隔著距離,聆聽著彼此那些為了方便理解而縮短的話,呼出口的白霧模糊了對方的臉,他們從來不談過去,隻講明天。

那個人說:要是費佳能稍微喜歡一些東西就好了,一定能找到的吧,讓內心寧靜的東西。

而他們最後的對話是——

“為什麼天禮不想死呢?”費奧多爾突然問。

這個問題是那麼簡單,男孩幾乎是立刻給出了回答:“我要活著去見琴酒。”

「在未來的某一刻,讓我們活著相見吧。」

費奧多爾很久沒說話,而對麵那雙綠色的眼睛始終安靜地呆在那兒,在沉默中表露著自己微弱的意願。

純白的紙張在找著他的筆,可如果一味的選擇讓人填寫塗抹,結局是完全肉眼可見的——沒有人比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清楚這一點。

他有些感興趣了,這個小孩的結局是否會如自己所預見的那般。

“我改主意了,天禮。”費奧多爾說,“你可以離開這裡。如果可以,多去看看這個世界吧,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大,這樣的話,或許你就會開始害怕了。”

男孩不解:“害怕什麼?”

“「單純」是一種罪惡的特質,會忽視人類淺薄的意願,被這樣的特質裹挾,連西西伯利亞的冷氣都會變成熱浪。”費奧多爾說,“你會害怕這種「單純」的,天禮,那就是你必須承受這份罪惡的懲罰之時。”

“謝謝。”年幼的男孩似乎還無法理解這些話,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迫不及待的想回到某人身邊。

“而在離開之前,我們玩個遊戲吧。”費奧多爾十分友善地提議,“如果你贏了,作為新朋友,我會送給你一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跳過了懲罰,直接宣布了遊戲的內容,“猜猜看呢,天禮,「ты неон」是什麼意思。”

這是他們在還隔著玻璃的時候,費奧多爾輕聲說的話,毫無疑問是俄語。

這無疑是一種為難,至少可以理解為為難。讓一個才把英語說得流暢,勉強能用日語對話的小孩,去猜一句從來沒有聽過,也毫無上下文可推測的陌生語言,想要獲得遊戲勝利是完全是不可能的。

而男孩似乎隻是一心想著離開,連思考的時間都很短,稚聲稚氣給出了他的回答。

聽見答案,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了微笑。

獄警把早乙女天禮帶走,房間裡恢複了寂靜。隨後不久,空氣中蕩起漣漪,一顆戴著白色禮帽的「頭顱」一點一點出現在空氣中。

費奧多爾對這種驚悚的畫麵熟視無睹。

像是小醜裝扮的「頭顱」開口了,少年音清脆可愛:“果然還是你記錯了年齡吧,老師怎麼可能還是七歲呀,要不要試一試五歲?四歲?再小就算了,我可不想看見三歲的老師,連話也說不清楚,那樣也太恐怖了。”

“果戈裡。”費奧多爾用指尖戳著盤子裡剩下的那塊麵包,問他,“你看見早乙女天禮的模樣了嗎?”

“非常像哦,相似得連你也遲疑了,但他不是老師。”果戈裡說,“畢竟老師從來沒有吃過黑麵包,少得可憐的食物都留給你了。如果是他的話,會像個大笨蛋一樣把盤子推回來吧。”

費奧多爾說:“沒錯。”

“嘻嘻嘻,這麼看,與其說早乙女天禮像老師,難道不是更像你嗎——哦呀,是生氣了嗎費奧多爾?”

“生氣的人是你吧,果戈裡,你的笑容很失望啊。”

小醜少年的臉瞬間沉了下去,沒隔兩秒,又換上了氣鼓鼓的輕鬆模樣:“我是來說「工作」上的事,你不要打岔!俄羅斯那邊有人要見你。”

“看來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是呢。”果戈裡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走吧,去見見由老師所創造的,我們期待已久的「古拉格」。”

·

費奧多爾真的是個很恐怖的人。

直到被帶離監獄,隨便丟在巷子時,早乙女天禮還在這樣想著。

怎麼和這類人對話,天禮心裡完全沒底。擁有與普世價值相偏差的價值觀念,也代表靠推想去構築話語環境是完全不可行的。

就像拿著地球上已知的物理準則去判斷宇宙一樣,怎麼可能行得通。

費奧多爾是個琢磨不透的人,早乙女天禮恰好和他完全相反。

一眼就能看完,這是小孩的特性。所以把控製話題走向的權利交出去也沒關係,小孩隻會說自己最直白的想法。

不需要花裡胡哨的試探和暗示,即使說出口的話是把人心剖開的白刃,那也是不帶有任何惡意的。

用魔法打敗魔法這句話還真沒說錯。

不過話又說回來,幸虧天禮是個腦袋空空的傻小孩。畢竟費奧多爾後來說的那些話,有一句算一句全是恐嚇,說給一個戰爭孤兒聽真的沒問題嗎?

簡單翻譯一下就是,外麵非常危險,主宰戰爭的人也非常危險,因為那群人而讓你流落至此的我也同樣危險。

即使讓你離開,跟著琴酒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而他十分期待著這個「下場」,所以你走吧,表演給我看。

……這已經不是不對勁可以描述的扭曲了吧?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會培養出來

這樣的人啊!!!

而且天禮是真的對俄語一竅不通,隨便糊弄了個扭曲人可能會說的話,費奧多爾也沒有說正確與否就讓他離開了。

差點被當作畫框裡的風景,早乙女天禮覺得不管再換再多筆名,可能也能碰上這麼一次。

後怕之餘……還挺新奇?

胡思亂想半天,天禮穿出狹窄的巷子。街上的人潮擁擠,行人的穿著打扮和東倫敦有很大區彆,更光鮮,更體麵,周圍完全找不到熟悉的景色。

……所以其實琴酒其實隻是單純的在鼓勵他,也覺得生還的可能性不高吧?

不然怎麼不寫個小紙條說明他應該去哪裡找人呢?要不然找個警察局就說自己走丟了?

就是讓琴酒去警察局撈人這種事不管怎麼想都怪怪的……

“早乙女天禮!”一個聲音在後麵喊。

天禮沒有轉身,他記得自己聽過這樣的聲音,熱絡的女聲,帶著職業特有的諂媚。於是他立刻拔腿就跑,沿途撞上路人也不在乎。

後麵的人窮追不舍,語氣中帶著無奈和急切:“跑慢一些,這樣會受傷的!天禮!”

也正是因為這些話,行人雖然覺得這一場成人與小孩在街頭的追逐十分不體麵,但還是隱忍著被影響到的不適,僅僅隻冷眼旁觀著。

天禮沒有耗費體力說一些“我不認識他們,拜托大家幫幫我”這類的廢話。

用「孩子不懂事,和家裡鬨了矛盾」的名義施行誘拐的人販子數不勝數,這招雖然非常老套,但永遠管用。

尤其是如果真的鬨去警局,那邊的人大概率也會賣身後的人一個麵子。

「剃刀黨早在三十年代末就開始逐步和政府合作了。」

七歲的小孩當然跑不過成年人,沒一會兒他就被拽住了手臂,抓住他的不是一直說話的女人,而是一個帶著報童帽的成年男人。

女人追上來的速度要慢不少,雙腿似乎有什麼不便利的地方。她看見終於被抓住的小孩後鬆了口氣,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讓男人把小孩抱起來。

關懷備至的舉動下,是因為距離拉近而不用繼續偽裝的惡意。

“看來你很不受「老鼠」喜歡,不然他怎麼會立刻向我們透露你的位置呢。”女人掏出懷裡的手帕,擦擦天禮臉上因為奔跑而流下的汗滴,手帕上附著著非常濃鬱的刺激性味道,還有些甜。

——是乙|醚。

天禮竭力扭開頭,可四肢和脖子都被男人寬大的手掌控製著,根本無法動彈。

“彆掙紮了,早乙女,想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可以的,不要著急,我們會把你送回去。”

這個曾經在店鋪裡被琴酒擊穿雙腿的女人麵色和藹,雙眼卻淬滿了惡毒:“不如我們看看那個時候,他是會選擇和你一起被炸死,還是先開槍殺了你?”

早乙女天禮:“……”

未實現的曆史就這樣重演了,不過之前是琴酒想讓他去炸了謝爾比,現在是謝爾比想讓他去炸了琴酒。

你們這群人到底對炸|彈報複是有什麼特殊的執念啊?!不炸不是□□人嗎!

而且根本不用看,意識到有炸彈接近的瞬間,琴酒肯定會直接一槍崩了他。

難道還會有彆的選擇嗎,那可是琴酒!

在被乙|醚迷暈過去的最後一秒,早乙女天禮在心裡默默的呐喊。

真有你的,費佳。

——這樣的禮物誰會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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