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現在已經是半夜,按照學校規定的門禁,此刻還在宿舍外晃悠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屬於違規。
早乙女天禮是典型的到時間門就開始犯困的類型。
本來他以前是沒有這樣的習慣的,通宵對著稿子搏死線才是常態。即使在橫濱的時候,也因為白天取材晚上寫作而不怎麼關注睡眠。
但在跟著琴酒的這些年,因為不用負責具體的行動,天禮的工作幾乎是在前期安排和後期收尾,導致琴酒動手的時間門他隻能一個人無聊的等著。
在正常狀態下,即使不做劇烈的腦力勞動,人類大腦每天也要消耗總能量的20~30%,更彆說是天禮這種靠腦子生存的人。
等著等著就開始犯困,睡過去是必然的。什麼時候能醒則取決於琴酒什麼時候不耐煩了把他搖起來。
於是,久而久之,天禮也就養成了早睡晚起的習慣。
這次他數著時間門,等到晚上十一點才從衣櫃裡找出外套,剛出宿舍門就看見了鬼鬼祟祟的兩位同期。
一個是老同學降穀零,另一個是和他們一個班的鬆田陣平。
看到天禮,鬆田陣平像是要跳起來,十分憤慨地指著降穀零罵道:“金毛混蛋,怎麼還找幫手!”
降穀零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無端指責,尤其是被稱作幫手的人還是早乙女天禮,立刻反駁:“說什麼蠢話,這是我們之間門公平的搏鬥,誰會找幫手啊!”
天禮扭動著頭,看他們一左一右開始原地放起狠話。
“哈,誰都知道你和早乙女關係好吧,他現在出現還能有其他原因嗎?”
“拳頭能堵住你的嘴嗎,鬆田陣平?”
“這話該我說才對吧!好啊,就叫上早乙女好了,讓他看看我是怎麼把你揍得心服口服!”
“啊,那還是算了。”天禮舉起手,對著兩股視線麵無表情說,“我怕會忍不住幫忙。”
鬆田陣平的觀點得到了有力支持:“看!看!我就知道——”
“忍不住幫鬆田君教訓這個「金毛混蛋」。”
一口氣憋在嘴裡的鬆田陣平:“……”
早就知道這張狗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的降穀零:“……”
“還有,要是繼續在宿舍樓這樣吵下去,在你們分出勝負前就會被教官製裁了。”天禮體貼地提出建議,“要打去操場打,安靜,沒有監控設備,要是不小心下了重手就直接埋在櫻花樹下,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發現的。”
聽到什麼不得了的話的鬆田陣平:“……”
儘管早就知道他「陰暗」,但還是被刷新了認知的降穀零:“……”
“加油,鬆田君。剛好我餓了,想出去買些吃的,我會帶慶祝的食物回來的,希望那個時候你們已經分出勝負了。”
留下這麼一句鬆田聽了會得意,降穀聽了會沉默的話後,天禮直接離開了宿舍樓。
感謝警察學校粗陋的監控管理,半夜離校根本沒什麼難度。
早乙女天禮放棄了早睡當然不會是出去買食物這麼簡單。
他久違地收到了組織的聯係,一直在日本活動的組織成員伊森·本堂找上他,原因未知,隻是堅持要麵談。
掛掉電話,天禮首先聯係了伏特加,找他要了在這幾年組織在日本的人員調動安排。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天禮心裡有了底。
見麵的地點也十分符合組織的調性,深巷中隻有滋滋閃著的路燈和不斷撞上燈罩的細小蚊蟲,這是連喝醉的酒鬼都不想踏入的荒涼地方。
這次碰麵應該是伊森·本堂的私人請求。
畢竟在組織裡會主動聯係早乙女天禮的人很少,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們忌憚著這個剛成年不久的小鬼,即使有直接的任務牽連也恨不得找上十幾個中間門人。
天禮對此看得很開,這樣找上他的要麼是避不開的大事,會有人將所有資料彙總起來,需要對接的人變少也意味著效率的提高。
要麼就是現在這種——
“早乙女。”
站在巷子深處的男人掐掉了手裡的煙,灰褐色風衣的影子在鐵皮垃圾箱上豎起,遠遠看去就像兩個人似的。
天禮走到他麵前,影子變成了兩道。
他算著得回學校的時間門,開門見山道:“一定要和我見麵的理由是?”
事情其實很簡單。
布爾奇和他的搭檔來了日本——是繼承了「布爾奇」代號的新成員,不是死在琴酒手裡的那個可憐的家夥——由一直在日本活動的伊森·本堂負責接應。
在和他們彙合後,伊森·本堂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布爾奇和他一直盯著的CIA探員私下碰麵了。雙方似乎說了些什麼,隨後起了爭執,CIA的人想要把他帶走,布爾奇逃逸。
伊森·本堂選擇在暗中將人擊斃,行動的理由是:不能讓組織成員落到CIA手裡,哪怕他可能就是CIA派來的臥底。
“嗯,然後呢?”天禮問。
“布爾奇的搭檔一直和我一起行動……他很偏激,認為我的行為含有私心,將這件事報告給了琴酒。”伊森·本堂鎮定說,“那是三天前的事,算算時間門,琴酒恐怕也到日本了。”
聽到那個名字的天禮依舊沒什麼表情,將之前的話又說了一遍:“嗯,然後呢?”
“我知道你和琴酒是一直是「搭檔」,也知道你們的作風,隻是疑似叛徒的人也會被你們清理,等琴酒來了我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必須先找你說清楚,我不是叛徒。”
伊森·本堂將放在垃圾箱上的文件拿起來,遞給天禮。
“布爾奇和CIA早就有交易往來,這是我掌握的證據。”
接過文件,天禮隨便翻了兩頁,興致缺缺放回垃圾箱上,塑料外殼拍在鐵皮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沒任何表示,那雙眼睛透過穿過巷子的冷風,平淡地凝視著麵前的男人。
這是伊森·本堂第一次接觸到早乙女天禮,雖然對他的性格早有耳聞,但隻有在真正麵對麵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股不安。
青年的身上有股看不見的東西,無形無色,和他的表情一樣空。那雙眼睛明明是完全露在外的,露得越多越看不清情緒,空泛的一片,卻很亮,像是無機製的玻璃,倒映出他所注視著的每個角落。
人在路過鏡子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看上一眼,或是檢查自己的儀容,或是審視自己想要隱藏的事物是否不見端倪。
而鏡子無悲無喜地倒映出一切,連帶著將眼前人逸出的心虛也悉數接納。
就像現在這樣。
不,不能有任何遲疑。
伊森·本堂維持著平時的模樣。
早就知道這樣做的風險了不是嗎,要想從深淵中脫身而出,不直麵深淵是不行的。
聯係CIA抓捕布爾奇的行動出了差錯,那就隻能將臟水潑到已經死去的布爾奇身上,自己絕對不能被懷疑。
更何況這還是隻是早乙女一個人,真正致命的琴酒還沒來。還來得及,他必須繼續隱瞞CIA的身份,在組織臥底下去,收集他們的犯罪證據!
漫長的沉默中,早乙女天禮凝視他很久,然後歪過頭:“你帶槍了。”
放在風衣口袋裡的右手微顫,伊森·本堂沒怎麼猶豫,將槍拿了出來,卸掉子|彈放在文件上表示自己的無害。
在誰也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天禮已經摸上槍柄,十分熟稔的將子|彈重新上膛,不出兩秒,黑洞已經對準了伊森·本堂的眉心。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