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飛快說:“那家夥手裡拿著的是什麼?凶器藏在哪裡了?”
“應該是刀片一類的東西!”萩原研二的語速隨著凶手的行動越來越快,“他還想對彆人下手!”
“無差彆殺人嗎?這個瘋子!”
伊達航已經站了起來,看起來像是想要立刻衝上去和他展開搏鬥。
“班長!”諸伏景光喊住他,“不能排除他有其他武器的可能,而且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行凶的「銳器」藏在哪裡!”
“帽子。”一直在觀察的鬆田陣平開口,他一點也不慌張,眼睛緊緊盯著凶手,“他的帽簷裡有東西。”
“如果隻是藏在帽子裡的刀片……”
“不止。”早乙女天禮此時才開口,他的語調在這樣的場合非常突出,不像其他被驚慌或是憤怒沾染上情緒的高昂,也不像冷靜的人那樣鎮定,而是一如既往的寡淡。
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般,他說:“將刀片縫在帽簷裡,但同時隨身會攜帶槍|械,這是那群剃刀黨收獲的教訓。”
“剃刀黨?”
天禮握著手裡的水杯,在兵荒馬亂的餐廳裡宛如激流中的鵝暖石,那雙綠色的眼睛平穩得驚人。
“英國伯明翰剃刀黨,不過他應該已經不算其中一員了。那些人早在幾年前就「上岸」,至少不會在明麵上作出這種類似恐怖襲擊的行為。”
“你……”降穀零突然想起了他看的那份檔案,早乙女天禮正來自英國。
所以他……才會看起來這樣習以為常嗎?
伊達航沒多少猶豫:“就算他還有其他武器,我也不能置之不理!警察還沒來,那邊還有沒能逃走的人在,再不行動的話還有有彆的傷亡!”
“是啊,也不能置之不理……”天禮喃喃著。
在尖叫聲響起之後他就發現了凶手的身份,雖然看起來已經又老又瘋,之前也充其量隻見過兩麵,但天禮記得他。
似乎是費爾曼。
那個兄長被琴酒殺害,在自己身上安裝了異能武器想要實施報複,後在琴酒安排的爆炸後生死不明的男人。
在發現這件事後,天禮立刻觀察起四周,最後在街對角的陰影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這樣的距離還隔著玻璃,雙方都無法看清彼此的樣子,可天禮對組織裡常年出外勤的成員非常了解,因為隻有掌握了足夠多的情報,才能製定出最完美的方案。
隻是從那個彎曲的背,胳膊擺動的習慣,天禮一眼認出了對方。
——正在組裝狙擊|槍的基安蒂。
在這一刻,天禮串聯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伊森·本堂。
他說算算時間,琴酒也該到了。這其實是不合理的,伊森·本堂是連代號也沒有的成員,即使確定了背叛也輪不到琴酒出麵,至少要是基爾那個等級的人才會讓琴酒出手。
當時天禮想的是,琴酒應該是為了自己的事來的。
他一向不讚同自己參與朗姆的任務,但因為英國那邊的事把人留下之後被鑽了空子。
所以,對於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卻依舊一口應下朗姆安排的自己……應該是感到不滿的。
於是就算來了也不想出來見麵,明明他應該是很清楚,對於早乙女天禮而言,「琴酒」這個人的重要性才對。
這個人生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和琴酒待在一起的,從小男孩變成高個青年的人,可是已經四年沒有和他有任何形式上的聯係了。
不過這樣的「懲罰」也算是「在乎」的體現吧。
但其實不是的,琴酒回日本不是為了伊森·本堂,也不是為了早乙女天禮,俄羅斯的事告一段落,他還要繼續處理後續,追殺被遺漏的前任剃刀黨。
是否和早乙女天禮見麵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裡。
「我是這樣無所謂的存在嗎?」
心中出現了這個念頭。
隨之一起出現的是對於天禮而言相當新奇的感受。
有些粘稠的牽扯感,剛吃進肚子裡的食物開始翻滾,又被無形的力道向下壓,沉在這幅軀殼的最深處。
想要嘔吐卻吐不出來的胃囊。
像蜜蜂嗡嗡叫一樣吵個不停的腦袋。
身體完全控製不了的恍惚。
「多麼新奇的體驗,這種感覺應該叫什麼?」
搞不清楚。
早乙女天禮完全搞不清楚。
青年的失神被其他人看在眼裡,降穀零心下隱隱有了猜測,小聲對諸伏景光說:“早乙女恐怕是……以前經曆過由剃刀黨造成的不好的事情吧。”
諸伏景光也同意這一點,他有些擔憂:“看他的反應應該是這樣沒錯,他來自英國,又沒有家人……”
兩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很快將注意力放回了凶手身上。
現在已經沒辦法繼續等下去了,因為白天教官的事件逐漸培養起默契的幾個人很快展開了行動。
讓早乙女天禮回過神來的是突然滑到他腳邊的東西,是一把黑色手|槍。
他抬起頭,隻見自己的幾位同期正和手握帽簷的費爾曼對峙,他們打掉了槍,被救出的女士在一旁啜泣著無法動彈。
五個人身上或多或少帶上了傷,而從街頭混跡出來的男人自然比尋常的歹徒更凶惡,他的實戰經驗遠不是在和平環境中訓練出來的人能比的。
更何況他們想的是製服,可費爾曼已經瘋了,他隻想要殺人,不為任何目的,隻是想帶人一起墜入地獄。
天禮想要讓他們退回來。
即使放著不管,基安蒂也會狙擊他,就算把他從這裡放走,目前還沒露過麵的琴酒也會追上奪走他的性命,你們沒有必要擋在那裡。
可他不能出聲,他不能確認費爾曼是否還記得自己。
瘋狂伴仇恨而生,仇恨因瘋狂而漲,這永遠兩種最不可控的情緒。
而且隻要他們五個有任何一個喊出自己的名字,費爾曼也能立刻反應過來,但凡他隨便說些什麼,那自己的暴露也隻是時間問題。
早乙女天禮不能去賭任何可能。
就在他猶豫期間,費爾曼一個側身拽過了降穀零,他的嘴角像是裂開了一樣,揚出了猙獰的弧度,手裡的帽簷揮起,白色閃光晃過,拉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刀光。
基安蒂仍然沒有動作!
「彆動,呆在這裡,你隻能呆在這裡。」
「你不是會冒險的性格。」
「還是說你想讓琴酒失望嗎?在他表現出不在意態度的現在?」
「降穀零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還很煩人,就算死了也沒多大關係吧。」
胃攪動著想吐,腦子裡的聲音還在亂響,身體完全不受控製。
——槍聲響起了。
仿佛閃電劈開天際的一瞬,刹那的永恒,完全靜止的時間。
然後,世界的一切又從凝滯開始重新運轉。
早乙女天禮什麼也看不見,他的視野中隻有眉心出現血洞的費爾曼。
對方在死前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臉,不出意外地露出了怨毒的神情,隱沒在本來就扭曲猙獰的麵容裡,無從分辨。
自己的五位同期愣神看了過來,幾乎感受到刀片寒意的降穀零嘴唇翕動,開口幾次都沒能說出話來。
早乙女天禮能感受到自己握著槍的手在不斷顫抖。
與之相對的,則是平靜到詭譎的聲音。
“請你離我的朋友遠一點。”他聽見自己說。
***
【我在發抖。
準星對上對麵那個男人的眉心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突兀地出現了琴酒冰冷的眼神。
「不要抖,不要怕,這裡隻會有一具屍體,不是他就是你。」
是啊,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開槍對我來說就像是早晨起來對琴酒說早上好一樣。雖然並不是總有機會,但的確是根本不用遲疑的小事。
可為什麼,我的手會顫抖呢?
明明開槍是此刻最正確的決定,知道我身份的人死了,這和組織的任務完全不衝突,我救下了我的同學,因為正當防衛的性質,後續也不會有事情發生。
於是,我理所當然地扣下了板|機,看見了同學詫異的眼神。
在那時,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啊,是這麼回事啊。
有些東西動搖了,貝爾摩德口中的「邪惡又怨毒的東西」一點一點浸透了進來。
「這裡隻有會有一具屍體。」
琴酒永遠是正確的,我想。在我的世界裡,永遠都隻有一具屍體。
我隻是,害怕讓我的朋友知道這一點,僅此而已。
————《灰色陰影》其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