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像是被篝火“點燃”了。

“要是所有紛爭、都能用交談來解決,那戰爭也會停止吧。”他說,“回到莫斯科,我想試著去新聞業,去那裡工作。不交流是絕對、絕對不行的,戰線出現了,莫斯科的人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情,但大家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這太糟糕了。”

說著,米哈伊爾突然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突然對你說這些、很奇怪吧,費季卡不是很喜歡我和他聊這些東西。”

清張搖頭:“我也很喜歡和人交談。語言和文字真的很神奇,能把想法由一個很小的個體鋪展開,不管是否會被人聆聽或是接受,就像風拂過,不足以撼動什麼,但小草和鮮花都會隨著搖擺。”

米哈伊爾接話:“如果是、海麵航行的帆船,就能順著風一路遠航。”

清張也笑起來:“是的,能漂到更遠的地方,不管那邊是孤島還是海岸線。”

有過翻譯經驗的人甚至會比進行創作的人更懂文字,畢竟語言代替的是思考方式,將一種陌生的文化用大家能理解的形式轉譯,沒有文學素養的人是辦不到的。

他會是個非常優秀的新聞工作者。清張覺得自己能肯定這一點,米哈伊爾擁有一顆虔誠的心,和願意為之付出的堅決。

這樣的人,實在是很難不喜歡啊。

在話題打開後他們天南地北的聊了很久。

鬆本清張給他講了在日本國內對國外文學的研究,文化融彙的方式,逐漸西式化帶來的衝擊和優勢。米哈伊爾給他講俄羅斯的文學生態,分析歐洲不同國家在各個時期作者的創作理念。

或許有些矛盾不可消除,但交流可以理清邏輯,擴展理性的邊界。即使是爭辯也能帶來正向的作用,區分不同類彆的思維模式,使它們相互不相侵害。

中斷他們對話的是費奧多爾,他拉住米哈伊爾的外套拽了拽。

「到睡覺的時間了嘛,費季卡?」

「督主教先生找你。」

米哈伊爾探出頭,督主教正在遠遠地向他揮手。

他摸摸費奧多爾的頭,轉身對清張說:“和你聊天、很開心,麻煩你帶著費季卡先去休息,督主教先生找我好像有什麼事情。”

說完,他就把瓷杯放到一邊,起身去找督主教了。

費奧多爾完全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坐到了米哈伊爾的位置,盯著篝火,也不算是發呆,清張隻能看見他的側臉,是在思索什麼的神情。

畢竟是米哈伊爾拜托的事情,清張琢磨了會兒,從包裡摸出翻譯器,在上麵敲敲敲,然後按下確認鍵,非常機械化的女聲從翻譯器裡傳了出來。

「要去休息嗎?」

然後他還覺得不滿意,把語音包更換掉,這次變成了機械化的男聲。

「要去休息嗎?」

費奧多爾轉過頭,分明還是很小的年齡,卻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冷淡表情。

幾秒後,他嘴角緩緩勾起:「你難道被米哈伊爾的理想洗腦了嗎,隨便設想就能知道是不可能實現的事,除了徹底的理想主義者外還有誰會抱著如此愚蠢的妄想。」

鬆本清張:“……”

你等等!說慢點!給我錄入語音轉譯的時間!!!

「即使回到莫斯科,如果米哈伊爾依舊執著他的理想,還是會被扔到西伯利亞這種地方。這不是失誤,隻是他隻願意沉浸在善良中拯救自己而已。」

鬆本清張:“……”

可惡啊,隻聽到了一個莫斯科,一個米哈伊爾,一個西伯利亞!

思來想去,他又按下了翻譯器的確認按鈕,那句話再次重複了一遍:「要去休息嗎?」

這次清張打開了語音錄入功能,不管對方再說什麼長難句都能翻譯出來……吧?

隻能寄希望於亂步選擇的東西足夠靠譜了。

費奧多爾的眼睫垂下去,擋住了大半個瞳孔,他的笑容也消失了,似乎是有些厭倦。

就在他打算開口之前,一聲慘叫從遠處傳來,同時響起的還有連續三聲槍響!

原本圍坐在篝火旁的人群騷亂起來,用各種語言飛快交流著,而槍聲幾乎是毫無間隙地逐漸逼近,在外圍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剩下意識到不對勁的人怒氣衝天地喊叫著什麼,但也被毫無悲憫的子|彈奪走了性命。

穿著全套戰士服的黑色士兵踏著屍體,夜視鏡擋住了上半張臉,也擋住了彆人探視的視線。

怎麼回事?

西伯利亞還有武裝人員嗎?!他們為什麼要對這些人下死手?

米哈伊爾呢?!

為首的士兵利落地向下揮手,槍聲停止了,他用強硬的語氣高聲說了一大段俄語,清張看向翻譯器的顯示屏,上麵正稍帶延遲地將捕捉到的語言翻譯成文字。

「薩滿拒絕接受東正教的遊說,還殘忍殺害了督主教先生,我們必須對這種野蠻的行徑作出回應!停止你們的暴力行為,否則我們隻能采取強硬措施了!」

以受害者的身份宣告完畢,伴隨著新的手勢,槍聲又一次接連響起!

看著發生的一切,鬆本清張倏爾想起來了,死一般的陰冷寒意掠過他的心靈。

他突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將以前在舊新聞報道中見過的內容回憶了起來。

在戰時,為了統一信仰,減少薩滿教在西伯利亞的影響力,俄羅斯人先是派了一部分東正教傳教士挨家挨戶遊說,不過擁有本地信仰的人們沒有接受差異太大的東正文化,並作出了過激的行動。於是西伯利亞本地的獨立武裝部隊隨之對此作出了反擊。

新聞是這麼報道的,可事實並非如此。

不管本意是如何,這群士兵現在犯下的絕對不是「反擊」這種程度的事情!

接著,翻譯器將費奧多爾此時所說的話也如實轉譯了出來——

「這就是米哈伊爾看不見的西伯利亞。」費奧多爾說,「遺忘之地的人從來得不到尊重,每個被迫來這裡的人都想要離開,除了被當作攻訐的武器,信仰沒有任何意義。」

費奧多爾看起來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非常漠然地注視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清掃,紫水晶般的眼瞳流蕩著異樣的光。

這樣下去不行。

鬆本清張收起翻譯器,很乾脆地拉住費奧多爾的手腕把他拽了起來,四處打量著,儘可能小心地朝遠離士兵的方向逃去。

好在清張的位置的確足夠偏,加上背靠著漆黑的樹林,一時間真的讓他們逃開不遠的距離。

現在沒功夫拿出翻譯器來交流了,而費奧多爾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也沒有提起任何和米哈伊爾現狀有關的事,隻是因為步伐跟不上而稍微踉蹌著往前跑。

清張直接把人背了起來,吃飽喝足渾身暖和的他即使在短期衝刺後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男孩柔軟的黑發掃在頸窩,後麵的槍聲還在繼續,米哈伊爾生死不知,但鬆本清張沒辦法回頭。

他深吸一口氣,向樹林深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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