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邦」這個詞彙是伴隨著空想社會主義而誕生的。
英國空想社會主義學者托馬斯·莫爾將希臘語中「沒有」與「地方」結合起來, 創造出這個詞彙,和尼爾·蓋曼所提出的「」差不多可以理解為一個意思。
在《古拉格律賊》的序言中提到這個概念, 是我作為譯者的私心。
人本主義的宗教意識、高度集權的公有製、用暴力樹立的規則來拒絕去人格化的統治……
像是將「烏托邦」和「犯罪都市」相結合, 誕生出在概念和意義上完全矛盾的產物。
寫下《律賊》(修訂前手稿)的奧列格也是矛盾的集合體。
奧列格-Олег,詞根源於「神聖」,這是在俄羅斯非常常見的名字。
作者的來源不可查, 俄羅斯文學界大多認為這是一個筆名, 有消息稱他與俄羅斯軍政三公私下交好,也有消息稱俄羅斯一半以上的地下產業都有他的影子。
這樣的傳聞確屬空穴來風。
如果將古拉格視為西伯利亞高度濃縮後的模型, 他所記錄下的一切都是真實, 或源於真實的話。這樣荒誕的推測似乎並非不可能。
「俄羅斯科學院-俄羅斯文學研究所」所長巴格諾院士, 在「日本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演講時曾說:
我們的文學是構成我們國家形象構建過程中扽重要正麵因素。
「反抗那些反抗我生存的一切。」
這是俄羅斯在戰爭結束之後,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形象。
很多我認識的日本人都會感到奇怪,明明是戰勝國, 為什麼要用被壓迫者的口吻去描述那段剛過去不久的曆史。
他們中不乏作家、社會學者、思想家。
就和日本不止有東京, 還有橫濱一樣, 俄羅斯不隻有莫斯科, 還有西伯利亞。
以及懸浮於西伯利亞之上的, 虛無縹緲的困厄烏托邦——他們把那裡叫做古拉格。
「這個世界上,竭力阻止我們能夠以人類姿態生存的東西有很多,一部分來源於他人的傾軋,一部分源於我們自己。」
我大膽地試著去轉譯這份思想。
在翻譯本書時, 一部分俄語的語法和詞彙無從考究, 我參考了俄羅斯本地整理的若乾個版本, 受益匪淺。謹向各位前輩表示謝意。
由於能力有限, 本譯版中的錯誤與不妥之處也在所難免, 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古拉格律賊》·譯者自述·吉野花裕子】
***
奧列格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己裸奔這件事——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在火焰燃起的時候, 他正在計算著剩下的食物還夠古拉格的人吃多久。
如果算上成年人的量,那麼食物消耗的速度要比之前要快很多,更彆說現在他們不隻是無所事事地呆在這裡。
古拉格的貧瘠是無法更改的,因為這裡本來就不是為了生存而誕生的地方。冰層即使被鑿穿也沒用,黑礁中找不到任何能讓人生存的東西。
所以奧列格在研究如何與外界取得聯係。
雖然目前看來,徹底解決古拉格這件事還沒什麼頭緒,但是如果隻是取得聯係,似乎……存在一定可行性?
之前「古拉格群島」解釋過非常重要的一點——
「你可以將古拉格群島理解為完全獨立於現實世界的另外一個空間,空間重疊的地方會越來越大,被拖拽進來的人會越來越多。等重疊麵積擴張到一定程度,整個世界都會被覆蓋。」
而這個說法在奧列格被古拉格承認之後也得到了印證。
那些他看見的虛幻的影子和隱約的竊竊私語,在觀察後,奧列格和費奧多爾一起得出了結論。
那些不是古拉格的人。
古拉格目前為止已經和西伯利亞重疊了非常大的一部分,他看見的正是現實世界的西伯利亞!
問題就隻剩下一個,要怎麼聯通這種隻有他和費奧多爾能注視的區彆呢?
「我是一個文科生,即使有過投身理工科的過往,那也僅限於海洋科學,和涉及到空間領域的知識完全不搭邊啊!」
這樣的念頭出現了一會兒,被奧列格以「說不定科學也拿異能沒辦法吧」自我疏導了一通。
也就是在煩惱的時候,那抹紅色開始咆哮。
隻是一個心跳的瞬間,整個房間都被火焰充斥了。那些火簇從四麵八方躥出,熱浪向奧列格迎麵打來。
空氣中的顆粒被燒得劈裡啪啦,奧列格此時想起的居然是果戈裡之前的擬聲詞。
「轟——」地一下,然後「劈裡啪啦」,接著「嘩嘩嘩——」。
這也太準確了……
那麼接下來是什麼?頭發都差點烤焦了?
而緊接著,奧列格發現自己腦子裡還能出現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火融肌膚,灼燒白骨,在昏沉暮色中化為灰燼——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被火焰焚燒的疼痛隻出現了一瞬,讓奧列格皺起眉,但也僅此而已了。
早在之前,他就隱約覺得有一些不對的地方。
剛到西伯利亞的時候,他絕對失溫了很長時間,但被米哈伊爾救下之後很快就恢複了。
在帶著費奧多爾逃命的夜晚也是。
「冷得要命」與「稍微緩和了些」不斷交替,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費奧多爾開始發高燒,而他完好無損。
這是違背人類生物學的事情,正如現在,他不是沒有收到傷害,而是「恢複」的速度太快了,比之前所有時候都要快。
既然異常是在來到古拉格之前就存在的,那麼也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就和當初「入野一未」一樣,奧列格的異能是完全被動的,所以在真正覺醒之前一直潛移默化改變著他的身體。
來到古拉格以後他寫下了《律賊》,甚至不需要出版,每個古拉格的人都了,多少能算得上一些助力。
或者說,很大的助力。畢竟被異能的高溫火焚燒與寒冷饑餓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損傷。
隻是人數還是不夠,不足矣讓奧列格摸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而能印證這一點的也是古拉格。
在古拉格,沒有異能的人活得更好。
有異能的人都會被問及自己的「罪」,從而失去一些東西,隻有普通人不必為自己的天賦付出代價。
比如達尼爾,他被剝奪了勇敢——因為他的異能是來到這裡之後才逐漸領悟的「始末法則」。
人生幸運和不幸守恒,在發生了不幸的事情之後一定會非常幸運。
所以他在失去了三個哥哥之後還能在魏爾倫的攻擊下活下來。
在不幸地來到古拉格之後能「幸運」地避開果戈裡的攻擊。
奧列格開始向外走。
汗水在出現的時候就被高溫蒸發,腳底是滾燙的,有疼痛嗎?或許吧。
但奧列格不需要畏懼,本來他就沒多少生命的顧慮。
會想要儘可能的存活,是考慮到古拉格的事情還沒被解決,奧列格無法心安理得地回到東京而已。
倒是眾人的反應讓奧列格有些無奈。
我不是奇跡,我也不是堅不可摧又無所不能。
站在你們麵前的隻是不再是人類的人類,因為諸位能我的文字才能活著站在這裡。
不必道歉,也不必歡呼,還有更重要,也更艱難的事情需要去做。
眾人異常的狂熱很快被克製了下來,一切似乎和之前沒什麼區彆。
但是奧列格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似乎多了一些由信念生長出的東西。
在這段時間裡,食物依舊會按照最低程度分配。
15歲以上有勞動能力的人會被建議組織著輪流離開要塞,與奧列格和達尼爾一起去到外麵的冰原和黑色山脈調查和西伯利亞重疊的部分。
15歲以下的人則是在要塞裡做簡單的清掃,落實資源分配,這一工作被全部交給了費奧多爾,又被費奧多爾甩了一部分給果戈裡。
既然是工作,那麼當然有假期——奧列格是這樣說的。
而異能者被統計出來,那些能力相結合,將原先完全是黑礁施舍的住所簡單打造成了「房屋」——有真正意義上的門、窗、還有在冬季必不可少的壁爐。
唯一沒有窗戶的房間留給了奧列格,因為那裡足夠大,足夠空,環境不算好卻能容納下他現在正在實驗的事情——他在用外出采集來的信息,嘗試著計算古拉格的擴張速度。
一個能暫時運作的簡單集團構築了起來,可資源的短缺是事實。
所以也出現了偷盜和搶劫。
奧列格不清楚自己是否應該出麵製止這些行為,他認為自己不具備「執法」權,畢竟自己如今所做的所有事,除了殺掉監獄長外,都是出於「建議」。
不強迫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準則。
製定規則、捍衛規則、對違反規則的人施以懲罰……這三項權利如果全部集中在一個人手裡……
在俄羅斯,上一個這麼乾的家夥被稱作尼古拉二世,全家都被處決的那個末代沙皇!
而且奧列格也的確抽不出功夫,將大部分保暖的東西都給了身體不好的費奧多爾,他已經很久沒怎麼睡好覺了。
如果不是因為「異能」在維係著生命運作,正常人像他這樣早就死八百回了才對。
“放著不管也是可以的吧,至少這是一個信號,他們是想要活下去,直到離開古拉格的?”
奧列格問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倒是和以前沒什麼區彆,隻是好像更……隨意了很多?
至少在以前,他不會一大清早就摸到自己這裡來。
然後像這樣把自己縮成一團,靠著壁爐燒書取暖,身上搭著「反正你也不會因為寒冷而凍死」而詐騙來的奧列格的外套,無意識啃咬食指指節和拇指指甲。
聽到問題之後,他無意義拖長音調,最後才耍賴一樣答非所問。
“果戈裡最近很躁動不安,他說他開始討厭你了。”
奧列格:“……”
奧列格:“我怎麼覺得討厭我的人是你才對。”
“沒有哦——老—師——”
奧列格:“……所以這個稱呼到底是怎麼來的?”
“不然你想他們叫你什麼?不管什麼都會比這個要「恐怖」很多,你確定要聽嗎?”
奧列格淺淺歎氣,決定回到上一個話題:“所以果戈裡怎麼了?”
費奧多爾:“他覺得你好像真的能毀掉古拉格。”
然後他就不得不離開這裡。
對於被剝奪了「自由」的果戈裡而言,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嗎?
“果戈裡——”奧列格稍微抬高了音量,果不其然看見了門外冒出的那個銀色的頭。
果戈裡用披風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頭偏到一邊,一副「我很聽話但是我不會聽話」的彆扭樣子。
“這段時間謝謝你的幫助。”奧列格說,“所以你其實是來……辭職的嗎?”
“辭職?”果戈裡兩步跨到奧列格的桌子麵前,鬆開披風雙手壓在石桌上,義憤填膺問,“你要開除你的「*欽差大臣」嗎?”
欽差大臣……?
奧列格盯著那張充斥著戲劇化誇張表情的臉,轉頭看向事不關己的費奧多爾:“費季卡,你又給他看了什麼東西?”
費奧多爾的手裡,那本沙俄時期的作品隻剩下一個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