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無慘本來以為自己肯定死定了,可薄朝彥卻對安倍晴明說:“真是太好了,這恐怕是最適合天元的禮物了吧。”
安倍晴明笑得跟狐狸似的:“對。”
天元在當時的平安京被稱為「全知的術士」,她的術式叫做不死術式,正如字麵意思理解,是不會死亡的人類。
不死不代表不會老化,等天元老化到一程度後,便會成為脫離人類的詭異存在。
那時候的她是否能保留自己意識、是否依舊擁有人類立場,這都是未知的事情。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每隔一定時間,天元就會選擇一個人類進行同化,將自己的身體「刷新」到人類的狀態。
薄朝彥沒有殺掉鬼舞辻無慘,而是把這隻具有「不變」特質的鬼,當作了天元的養料。
而為了不讓「鬼」的意識壓過天元,薄朝彥還將鬼舞辻無慘分成了分。
“我的一份和天元融為一體,一份在薄朝彥那裡,一份在安倍晴明手上。”無慘陰測測地說,“安倍晴明的身體死亡之後,我的一部分被他的靈魂帶去了黃泉比良阪。而薄朝彥消失之後沒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薄朝彥隻是個人類,當然是死了。”五條悟說。
無慘搖頭:“他早不是那麼簡單的存在了。世界上隻有兩個人知道他是什麼,一個是安倍晴明,一個是和他一起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誰?”
“在平安京,除了人類以外,沒有誰敢暴露自己的名字……不過在一開始,人類把他叫做「墮天」,到了江戶時代,人類又把他叫「兩麵宿儺」。”
兩麵宿儺……五條悟倒是知道這個,被稱為詛咒之王的怪物嘛,也是早就死去,化身為特級咒物的古老存在。
可按照咒術師這邊的記載,沒有任何「薄朝彥和兩麵宿儺」有關的信息,他們兩個的名字從倆就沒有被列在一起過。
鬼舞辻無慘繼續講述起那些沒有被記載下來的事情——
兩麵宿儺有四隻手,兩張臉,可怖如鬼神。
而和他一起誕生的薄朝彥從誕生以來就失去了一條腿,一隻眼睛。
之所以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是因為安倍晴明用陰陽術幫他捏造出了能正常使用的軀乾。
聽起來像是那種會在母胎裡被同胞搶走養分的畸形產物,但是薄朝彥不是那樣,他的缺失是因為主動踏足了神明的領域。
為了踏足人類無法企及所在,向神明獻出一條腿。
為了觀測事物的概念,向神明獻出一隻眼。
薄朝彥就是那樣的東西,因為神明的偏愛,他甚至能將「文字」和這個世界捆綁在一起,把所有存在的概念用字符來約束,他的文字就是「咒」。
能想象得出那是多麼恐怖的詛咒嗎?
所以當然沒有任何書籍能記錄下來這些事情。
在那個時代,他就是「文字」本身,今昔物語集收錄的《詛咒神明》是他本人所寫,除了他自己以外,沒人敢寫下他的名字。
五條悟難免聽得有些打哈欠,他隻覺得這個叫鬼舞辻無慘的家夥可能真的怕慘了薄朝彥,甚至連仇恨的感情都不敢擁有,說出口的話裡話外除了敬畏就是敬畏。
一個沒出息的鬼——這是五條悟目前對鬼舞辻無慘的所有評價。
“你真的不打算說重點嗎?我的耐心可能沒有你想的那麼多。”他又開始捋袖子了。
鬼舞辻無慘被無端恐嚇,噎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無慘和天元的同化一直持續到了江戶時代。
有個叫羂索的咒術師找上了無慘,想從他那裡知道關於薄朝彥的消息。
鬼舞辻無慘聽說過這個人,他在明麵上是安倍晴明的弟子,實際受薄朝彥的教導,為此不惜背負上了薄朝彥的詛咒。
他想要消除詛咒,而無慘想要找回身體的其他部分,所以他們合作了。
這種合作關係一直持續到明治初期,那個時候羂索拿到了咒術師加茂憲倫的□□。
同時,「清道夫」出現了。
“我知道加茂憲倫,那個被稱為極惡咒術師的家夥吧,咒術禦家的恥辱——不過你怎麼突然又搞出一個「清道夫」?介紹人不說網名是基本的禮貌。”
五條悟更加不耐煩了,蒼藍色的眼眸充斥著不滿,“所以那是什麼,陰陽師的式神?還是被詛咒的咒靈?”
“都不是。把他叫做「清道夫」,因為薄朝彥隻叫他「清道夫」。他不是任何生物,是從平安京就有的「概念」,隻不過在江戶時代才第一次真的出現罷了。”
因為羂索用加茂憲倫的身份做了很多本來不應該擺在明麵上的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薄朝彥的「清道夫」已經出現在眼前。
羂索不得不舍棄掉加茂憲倫的身份,潛伏了很久。
鬼舞辻無慘也一樣。
直到在不久前,羂索終於找到了與薄朝彥相似的靈魂——早乙女天禮。
等到早乙女天禮死亡,羂索想辦法讓鬼舞辻無慘暫時壓製住了天元,從薨星宮逃了出去。
他們找到了早乙女天禮的屍體,並成功激活了「泰山府君祭」,可在那之後「清道夫」再一次出現了。
“我沒有彆的選擇,隻能逃回了薨星宮。計劃是進行不下去的,隻是羂索不願意放棄這個已經沒有希望的機會而已。”
害怕薄朝彥就算了,居然連他留下的「遺產」也這麼懼怕……嗎?
五條悟此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為什麼鬼舞辻無慘會一而再再而的提起「薄朝彥」?
不止因為刻入骨髓的懼怕吧。
被創造出來的那個概念,祂應該是擁有某種令他們無能為力的能力,並且無慘認為這種能力會影響得更多。
——多到讓五條悟沒辦法對祂視而不見。
果然,鬼舞辻無慘給出了他的理由。
“「清道夫」的手裡有一本書,一本空白的書。”
“隻要用「文字」在書上寫下連貫的故事,那就會變成現實。清道夫已經用那本書無數次重置這個世界了。”
“……”
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覺得荒謬。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世界上的能力多種多樣。能影響到現實的能力也不少,但絕對不存在這樣顛覆性的東西。
如果真的存在,那也是不屬於人類的神明的領域。
——鬼舞辻無慘所提前鋪墊過的,曾被踏足過的神明的領域。
“明治時代,我和羂索試圖把整個日本變成祭壇,打通去黃泉比良阪的路,以此找到安倍晴明。我們也的確成功了,這個世界本來早就該迎來充斥著咒靈和亡魂的咒術時代。但是清道夫把結局改寫,羂索也被迫放棄加茂憲倫的身份。”
“異能戰爭的時候,常暗島的多國談判失敗,「古拉格」的主人奧列格死亡,「古拉格」暴動,那群俄羅斯人將戰爭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清道夫又一次把一切都改寫。”
“之前在橫濱爆發混亂的時候,那個叫入野一未的作者寫了《思想犯》的扭曲結局,讓整個世界陷入癡愚的結局……”
“那也是清道夫改寫的現實?”五條悟摸摸下巴,“按照你的說法,這算是阻止世界走向毀滅的防禦機製吧,聽起來還……挺好的?”
“挺好的?”
無慘諷刺地笑了。
“如果他判定你和某個人的相識會對世界的穩定造成影響,那他就會乾脆地刪掉你們相識的所有。如果更進一步,他判斷你這個人的存在對世界存在阻礙,那他就會乾脆利落地抹除掉你的出生——你們需要這樣的存在來主宰人生嗎?”
“等等。”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夏油傑插話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假設世界真的被重置,你應該和所有人一樣,對此毫無所知才對吧。”
無慘很自然地回答:“因為我的一部分在黃泉比良阪,黃泉比良阪是生死的交界,是神明的領地,即使是薄朝彥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所以你看到清道夫,嚇得決定不和那個叫羂索的咒術師聯手了?”
鬼舞辻無慘的表情明顯是默認了這種屈辱的說法。
他為自己辯解:“我和羂索想要複活薄朝彥靈魂的行為把他惹毛了,清道夫現在暫時不會用他的「書」來把我們從根源上刪除。如果他要那樣做,要麼他寫出千年與我們無關的完整曆史,要麼……整個世界都會退回到平安京時代。”
鬼舞辻無慘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尖牙幾乎要咬破下唇。
“羂索在賭他能被清道夫找到之前占據早乙女天禮的屍體,從而接觸掉自己身上的詛咒,他賭自己能夠成為概念上「不死」的存在,如果他贏了……會被清算的就隻有我。”
意識到這種說辭並不足以打動麵前的人,鬼舞辻無慘立刻把自己的私心用冠冕堂換的話隱藏起來,改口道:
“「長者之骨,友人之肉,愛者之靈」,這是「泰山府君祭」的基本條件——答應複活的那些人絕對活不下來,而羂索一定會隱瞞這些代價……你們應該是有認識的人被卷進去了吧?”
麵前的男人臉上出現鬆動的表情。
鬼舞辻無慘沒有因此掉以輕心,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在欺騙。
作為這件事的策劃者之一,鬼舞辻無慘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所要找的「泉鯉生」根本沒被牽扯進去。
可他必須要讓眼前這群人去阻止羂索,否則不管結局如何,自己都絕對不會好過。
定了定神,無慘再度遞出了橄欖枝:“我幫你們進入到「死亡推理」,而你們則保證我在接下來的時間不會被「清道夫」找到。這很合算,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