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鎮定自若地忽視故意把便宜兄弟擱置多年這件事, 並熟稔和兄弟進行溫馨寒暄》
薄朝彥自認為自己開了個好頭。
至少便宜兄弟的臉上出現了他所熟知的表情——那種想把朝彥當傘舉在頭頂,被寧死不屈後才會有的:非常不爽。
幼年時期的便宜兄弟覺得不爽了,他就會出去找其他麻煩。
現在的便宜兄弟覺得不爽了, 他打算開始找薄朝彥的麻煩。
風聲急響。
薄朝彥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兄弟,對方也沒太大的動作, 僅僅靠那些施展出來的術式就能給朝彥帶來危機四伏的逼迫感。
不陌生的火焰在「狐の嫁入り」的小雨中消弭。
不陌生的橫斬在「白河夜船」的酣甜中化為清風。
他們對彼此的招數都不陌生,遭殃的就隻有周圍的一切。好在便宜兄弟的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太差, 沒有把事情鬨得很大。
這一隅空間的掌控者,和他不以為意的溫文兄弟,更像是在用他們的方式交流著什麼。
要用文雅一些的形容就是執棋落子,棋手平淡注視著棋麵的廝殺,勝負不等於生死,他們沒有以那樣的沉重的東西來逼脅。
在最後一句「夏が終わる 」後,朝彥的便宜兄弟沒有再繼續動手。
在幾乎化為廢墟的空間中,便宜兄弟嘲諷道:“夏天結束了?”
——現在是入冬的季節了。
朝彥拂開衣袖上的灰,淡淡說:“也可以說是時光的消逝殆儘, 一種無疾而終。”
兄弟:“你覺得我不會殺掉你?”
薄朝彥:“你殺不掉我。”
兄弟聽了,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周身依舊是那股蟄伏的危險氣息, 之前所有的小打小鬨都不算什麼, 因為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領域展開」。”
地麵出現了漣漪。
“「伏魔禦廚子」。”
空間的規則被重新界定, 赤紅鳥居出現在他的身後,鳥居之上是白骨與牙。血色鋪天蓋地,實質化為更加粘稠的東西,宛如末日。
領域的主宰將領域的範疇控製在了能實現自己目的的範圍, 然後頗為「好心」地解釋了領域的作用——
在他的領域內,一切有咒力的生物與非生物都會被斬至粉碎。
薄朝彥不了解,充其量從咒術師那邊聽過兩三句……不過便宜兄弟打架怎麼還自帶解說的。
雖說咒術師暴露術式可以起到術式的增幅作用,但是把效果告訴「狂言家」的話,那不是百分百無用了嗎?
便宜兄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笑薄朝彥的腦子單薄,惡意十足說:“來找我還帶上其他人,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天真了?”
薄朝彥的瞳孔突然收縮——狗卷作生!
家長乾架怎麼還牽扯小孩的啊?而且那個叫裡梅的少年不也在外麵嗎!
真不是個東西!!!
就在朝彥打算先將作生送走的瞬間,一直穩坐在原地的兄弟卻突然動了,身上原本披著的黑色羽織飛雲般揮出,羽織下的手臂抓住了薄朝彥的胳膊,用力一帶。
薄朝彥整個人越過早被劈成兩截的案牘,衣擺掠過滿地碎屑,兄弟再往後一扯,他的人就全然落到了兄弟的咫尺間。
“你——”
話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夥食很好」的家夥手掌異常寬大,掌心幾乎是扣住了薄朝彥的下半張臉,指甲嵌入下頜角,將耳畔的皮膚劃出一道血痕。
“話少點。”男人說,“你這個樣子我看著很煩。”
他的吐息和火焰一樣熾熱,帶著要把人完全燒乾淨的囂張。
朝彥微微遲疑,有些拿不準這家夥想乾什麼,還在想要不要乾脆一口咬下去。
但是按照便宜兄弟的結實程度,自己牙不會給崩掉吧……
而且狂言也不是一定要說得清楚才有作用,捂嘴用處也不大啊。
就是在這幾秒的功夫,便宜兄弟又動手了。
四隻手臂在這個時候格外方便,一隻手拽著薄朝彥,一隻手控製他,讓他無法掙紮,一隻手捂住他的嘴,還有一隻手……直接摸向了薄朝彥的眼眶。
由方術製造出的眼球在平日能開闊視野,也有正常眼球能有的一切功能,但到底不是真的眼睛,所以即使是手指貼在麵上,朝彥也沒有其他的不適。
隻是有很燙的感覺,那是手指帶來的溫度。
粗糲的手指毫無猶豫地插|進了眼眶。
方術被破壞,一半視野徹底消失,異物蠻橫而真實的侵入感非常明顯。
四臂的兄弟利落挖出了虛假的眼球。
薄朝彥從來沒有去觀察過自己失去的那隻眼是怎麼樣的,在被賀茂忠行補足「器官」之前,即使沒有眼球支撐,空洞的眼眶也沒有任何塌陷、或是攣縮。
那裡更像是一個純粹的洞窟,承載的東西是源於黃泉的暗,隻是觸及都算是對神明的冒犯……
沒人會去觸碰那抹暗色,而便宜兄弟顯然不在此列。
這突兀的行為一下子把薄朝彥腦袋搞得宕機,尤其是便宜兄弟挖出他假眼球之後還在把手指往裡繼續探。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
無聲的控訴被兄弟完美接收,看著少了一隻眼的薄朝彥,兄弟的心情更好了,也就沒有繼續戳下去。
“還有左腿。”
你也不想你帶來的小崽子被片成刺身吧——兄弟是這個意思。
薄朝彥冷漠地看他把自己左腿給拆了。
薄朝彥隻覺得這小子簡直有病,挖眼砍腿這種令人發指的事放在常人身上,隻會讓人感到後脊發涼的殘忍,但兄弟這麼做……就多少有點幼稚了。
你就應該是和我一樣的異類,乾嘛要把自己偽裝成與常人無異的東西,人類?那又不是什麼值得向往的。
——所以兄弟其實還是在不爽吧,開頭第一句誇他夥食好什麼的!
但是現在朝彥也有被冒犯到!
風帶來了消息,意識到不妙的裡梅似乎在咒力蕩開後立刻往外撤,作生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追了上去——他們現在已經勉強離開領域的範疇了。
同胞兄弟回到了最初的模樣,沒有旁人的影響,玩鬨般的試探也就此結束了。
在便宜兄弟鬆開捂住自己嘴的瞬間,薄朝彥冷冷道:“「多苦處」。”
這是日本傳說中地獄的一處,用繩子將罪人捆綁起來,用杖鞭笞,再從險峻的山崖之上把人推下去。
便宜兄弟想要斬斷身上的墨色文字,可「束縛」是一種概念,即使是世界上最鋒利的東西也沒辦法斬斷。
“「極苦處」。”薄朝彥又說。
化為鐵柱的墨痕將男人身上各處洞穿,附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把對方直接釘在了領域鳥居的紅柱上。
同時,薄朝彥的脖子被割開。
可惜的是,世界上不存在讓人瞬間死亡的物理攻擊,生命的流逝是一個過程,除非對方把自己切成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細小部分,其餘的創傷充其量都隻算是刺撓。
便宜兄弟不會那樣做的,如果他的目的就是殺掉薄朝彥,那他一開始就應該挖掉朝彥的聲帶,讓他說不出話,粉碎他的四肢,讓他寫不下字——就像薄朝彥沒有開口就是「去死」一樣,死亡不是他們追尋的目的。
他們隻是為了暴力,而暴力是表現憤怒和不滿的一種方式。
薄朝彥摸著自己脖子上剛剛愈合的斷口,冷淡問:“你笑什麼?”
“笑?”
低沉的聲音,像正在受刑般被釘死在紅柱,男人身上已經不再淌血,如果不是文字化為的鐵柱還穿透他的身體,那些創口早就愈合了。
“薄朝彥,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臉?”
他大笑起來:“平安京給你帶來了什麼,死譚的無趣,枯燥的矇昧。和荒原有什麼區彆。”
“什麼意思?”
男人眼裡充滿了戲謔和惡意,還有對找到某種答案的饜足。
“謙卑的薄朝彥會煩躁,煩躁起來會罔顧章法動手,動手的時候露出了你所認知的自己絕對不會露出的表情——你完全沒注意到啊。”
薄朝彥覆上了自己的臉。
皮膚是冷的,濺在上麵的血是冷的,空掉的眼眶是冷的。
常年處於緩和舒展的表情現在也是冷的——嘴角卻上揚著。
我在笑嗎?
薄朝彥有些後知後覺。
狂言家不怎麼使用行為性質的狂言,他會讓風鈴說話,會讓人變得誠實,會把飄雪化為不化的冰晶。但他不會製造什麼災害,不會謀害人姓名,不會改變自己認知中的曆史。
麵對這種幾乎和人類行為無關的「廝殺」,他為什麼會笑呢。
便宜兄弟的話不多,說到這個份上就戛然而止。
被黃泉女神造出的兄弟在血色的世界中不斷重創對方,到最後甚至算得上肆無忌憚了。
調動血液的攻擊成了最正當的交流,荒原時候他們的矛盾還不算明顯,當處在如今這樣混亂的變化後,沒必要的調和和忍耐都化為了烏有。
薄朝彥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兄弟在以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向他證明一個理論,和晴明截然相反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