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禪院研一的來電是意料中的事。
禪院研一一開口說的內容卻不是瀨尾澈也想象中的。
“澈也。”研一直接喊他, “先問一句,你寫的那個死的早又眼瘸,還愛罵人醜的男人……不是赤井秀一吧?”
這一下給澈也問住了。
眼瘸, 不說人話,還把人拴在褲腰帶上在危險的世界裡極限衝刺……好像是挺像我們的秀一二三的誒?
很難說這是不是下意識整出來的東西, 澈也沒有直接否定,而是試探著說:“秀一二三……不是還苟……還活著嗎?”
“不影響在某些人的心中,他早就死了,還死不瞑目。”
“……怎麼能造謠呢,赤井秀一應該挺煩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禪院研一:“……”
“你為什麼突然沉默!”
“因為你把我能說的話都說了,我在表達讚同, 但是害怕傷害到你的心靈, 所以隻能沉默。”
瀨尾澈也無能狂怒:“我早就過了需要實地取材的階段了, 研一君,我成長了!”
“從你的《不如你也笑一個讓我批判一下》, 我實在看不出來。”
“彆罵了!要改名字的話可以商量,用交涉代替辱罵, 現在是文明社會!”
澈也覺得自己擺出的態度已經非常誠摯,有種為了過稿而「啊好好好」的卑微。
而禪院研一卻說:“不, 不用改, 這樣的名字就可以。”
瀨尾澈也:?
“得保留一些特征, 才能知道這種極具攻擊性的東西是你寫出來的。”研一說。
這下澈也懂了——「這個作者他就好這一口, 要追究的話可以指名道姓去羞辱他,和我們委員會沒有任何關係。」
《免責聲明》就是這樣的。
澈也慢吞吞開口:“也沒有……很強的攻擊性吧?”
“你就差沒直接說「不如大家一起來發瘋」了,規則之下人人平等,用魔法擊敗魔法, 是吧?”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是伊莎瑪涅啊,更多的是完全沒有能選擇和真理會同流合汙機會的普通人吧。多笑笑,挺好的,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嗬。”禪院研一冷笑了一聲,“然後讓你來批判一下?”
“……研一君,說實話,你的攻擊性其實也挺強的。”
禪院研一的攻擊性還沒完。
他是很老派的編輯了,在這個日新月異不斷發展的時代,紙質向網絡的過度同時伴隨著宣傳口徑的轉變。
《渡鴉法》並不缺乏熱度,儘管在之前委員會隻在企劃剛開始的時候宣傳過,後續完全沒有嘗試推波助瀾。
而這次禪院研一開始發力。
#讓我批判一下這個tag擠進了日推前五,而且並不是獨立存在的,往往跟在其他新聞、文娛類tag後麵——
#橫濱港雷暴天氣 #讓我批判一下
#神奈川交通管製令 #讓我批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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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裝偵探社今天又在哪兒乾壞事 #讓我批判一下
#鬆本清張渡鴉法 #讓我批判一下
把本來嚴肅的事情娛樂化,本身是對事態的一種消解,社會公共話語權脫離語境,變得膚淺、碎化——娛樂至死。
瞧,這個企劃其實沒有那樣大的危害,大家都是笑嘻嘻地參與進來,等到風頭過去,事情會回到你們所期望的方向——這是對於《渡鴉法》而言最安全的短期發展了。
為什麼是短期?
禪院研一:因為《渡鴉法》還沒結局啊。
能在前麵基調都被篤實的基礎上,依舊按照自己性格胡來的作者有幾個?
而且也沒有能再繼續胡來的機會了,弟弟的角色是最適合切入的,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視角都幾乎固定了下來,不會有很離譜的突破的。
很難說鬆本清張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才會在一開始就創造出一個完全沒有作用的弟弟角色,一開始研一認為他可能會和伊莎瑪涅形成很鮮明的對照,結果不然。
和伊莎瑪涅形成對照的是她自己,是鏡子裡的萊溫,而不是弟弟。就如同她的困境很大程度上其實並不來自於渡鴉之丘,同樣是不願意接受萊溫的自己而已。
現在就隻差一個結局了吧,在瀨尾澈也的緩衝之後,伊莎瑪涅的決定。
***
日本,神奈川,橫濱國際平和會議場。
政府早在一天前就開始管製起交通,保證沒有其他「編外人員」靠近這棟建築。
不乏存在嗅到陰謀氣味的文春炮偷偷潛藏,被異能特務科的人揪出來,嚴肅警告這些記者後,把他們扔得遠遠的。
停車場的車輛寥寥,僅有的兩三輛全是低調看不出安保的防爆轎車,幫忙停車的人穿著得體的黑色正裝,放在平時,他是拿著長刀令人膽寒的執行者,現在卻恭敬地當起了泊車小哥。
停車場的監控如實記錄下一切,監控室中不止坐著負責保密工作的副官,還有本該出現在會議廳的異能特務科長官,阪口安吾。
安吾看著監控。
車輛馳來,泊車小哥拉開車門,手擋在車門上緣。
一位女士彎腰出來,那身昂貴的掐腰套裙襯得她身型修長,她笑容倨傲,朝小哥點點頭,仿佛這就是莫大的嘉賞。
“阿加莎·克裡斯蒂女爵,鐘塔侍從的騎士長,英方代表。”阪口安吾對副官說。
副官咽了咽口水,點頭。
——這可是在之前的澀澤事件中,一言不合就威脅阪口長官說要炸爛整個橫濱的女人啊!!
“高爾基已經把神威帶去會議廳了?”阿加莎像是隨口問。
“是的,請往這邊。”泊車小哥冒著冷汗。
阿加莎正準備走向停車場的電梯,聽到身後傳來動靜。
那是一個……騎著山地自行車的人?
“我沒遲到吧?”那青年翻身而下,推著自行車,呼吸的起伏代表他的確是一路騎行過來的,“神奈川的交通管製太厲害了,差點把我攔在了外麵。”
“奧列格,本名有江計,古拉格的主人,召開這次會議的人。”阪口安吾說。
副官搓了搓掌心的汗,繼續點頭。
原本以為搞出這麼大動靜的應該是……很了不得的人物,總之,不像是會因為交通管製就隻能腳踩自行車來會場的家夥啊!!
“這麼看,日本還真是了不起。”阿加莎笑彎起眼,“你也很了不起,明明可以直接出現在會議廳的,還要走一趟流程?這可不像我知道的奧列格。”
泊車小哥接過青年自行車的手頓了頓,頭也不敢抬。
“遵紀守法這種事我還是做得到的,應該是初次見麵吧,阿加莎女爵。”
奧列格拍拍衣擺,他穿的並不正式,白襯衣黑西褲,僅此而已。
阿加莎抬著下頜,向奧列格伸出手:“是,初次見麵,古拉格的主人。”
奧列格很懂地伸出一隻胳膊,讓阿加莎可以挽著他,就像英國貴族的正常社交那樣。
“我要先去會議廳了,接下來的工作交給你。”阪口安吾捏捏眉心,安慰自己的副官,“最糟糕的情況我已經想過了,擔心沒用的。”
副官磕磕巴巴:“您的意思不會是「該死都得死」吧……?”
阪口安吾沒回答。
即使橫濱國際平和會議場其他的大型展廳平時都對外出租,也舉辦了不少大型展會,隻有會議廳是例外。
原本是用來處理國際事務專供的場所,麵積很大,足以容納與會者和大量的記者,如今卻隻有幾個人落坐,也不見任何攝像設備的身影。
會議廳的監控也關掉了,這也是主動提供場地的異能特務科提出來的,應該是一類示好,不過主動參加的其他人員都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會議廳的門從內往外閉合,發出沉悶的聲響,在空間封閉的時候,被阿加莎挽著的奧列格緩緩走到室內居中的長桌麵前。
他先替阿加莎拉開了椅子,將女士送落座後,自己才走到唯一空著的位置上坐下。
“人到齊了,首先很感激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閒暇。”首先是正常而禮貌的開場白,接著便是,“如大家所見,我是倆找你們麻煩的。”
一共八人,七男一女。
長桌上隻有一隻鋼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主坐上口出狂言的是最多十五歲出頭的奧列格。
他的左手側坐著「背叛者」代表高爾基,俄方契訶夫,英方阿加莎。
右手則是日本異能特務科長官阪口安吾,天人五衰神威,港口mafia首領森鷗外。
在奧列格正對麵落座的,是果戈裡從默爾索帶出來的,武裝偵探社代表太宰治。
“收到入野老師的邀請函我才前來,事先可不知道是「找麻煩」這樣的事啊。”森鷗外率先開口。
奧列格點頭:“是我表述不當,隻是考慮到在橫濱,既然邀請了特務科和偵探社,沒道理把港口mafia晾在一邊,這會很失禮。”
森鷗外笑了笑,表情看不出什麼。
原本打算讓中原中也代替他來的,沒有規定到場的一定是最高負責人,畢竟武裝偵探社也隻來了一個太宰治。
也是因為森鷗外聽到消息,說參加這次會議的是太宰治而不是偵探社的社長,他才不能讓戰鬥力頂層的中也來。
會被牽著鼻子走的吧,即使中也絕對不會承認。
“這樣說的話,偵探社也是受害者誒,怎麼也要被找麻煩了,這就不太禮貌了呀。”太宰治笑眯眯的。
奧列格:“哦,你是贈品,原本想問你一些情況,現在沒必要了。閒著也是閒著,不來看熱鬨不是很虧嗎?”
贈品太宰治鼓著臉,看起來居然和耍脾氣的亂步有幾分相似。
契訶夫點點桌子,不想參與這些年輕人的互動:“不是找麻煩嗎,隻要不把年邁的老人扔進冰原,什麼都好說。”
高爾基蹙起眉,顯然對這樣的說法頗有微詞。
“首先是福地櫻癡。”奧列格看了過去,“我對您的想法很好奇,您主張和平,以摧毀國家的形式。據我所知,您並非政客,雖然政客總被人詬病許多,可至少他們是「專業人員」,我不知道您的底氣從何而來。”
福地櫻癡首先有些詫異。
他被高爾基強行帶來,作為戰敗者的屈辱又一次浮上心頭。福地櫻癡是知道奧列格的,不僅是在費奧多爾和果戈裡口中,隻要稍微手握權限,去了解那場異能戰爭,絕對逃不開這個名字。
以一己之力血洗了常暗島高層,鼓動超越者背叛自己的祖國,在結束掉戰爭後乾脆消失了的,古拉格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