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點甜(1 / 2)

鬱爸熱火朝天拆著包裹, 那頭大伯娘衝鬱媽招了招手:“弟妹你也不給咱說說, 夏夏寄了多少錢回來。”

鬱媽正想進屋去拿花生瓜子, 聽大嫂問起, 就連公婆也朝她看來, 她就伸手進衣服夾層把拿手帕包著的紙幣摸出來,遞到婆婆手上。

老太太接過手, 展開一看, 還是一疊嶄新的十元紙幣, 搓開點過一遍, 整一百元。她照原樣包回去,遞還給二媳婦:“你姑娘寄給你的你就收好。”

大伯娘方才也在心裡數數,這會兒一臉羨慕說:“這可是一百塊錢呢!夏夏離家時也就帶了二三百,到校之後得添那麼多東西,咋到學期末還能給咱寄錢呢?”

“先前不是說在京市找到工作了?”

“那還得上學,能有多少時間乾活?”

老太太也在心裡琢磨, 夏夏該不會是省吃儉用補貼家裡?她盤算著年後往京市彙去一筆,就聽見那頭吆喝說“打開了”“打開了”!

原先二老並排坐在條凳上,一聽這話就站起來:“給我看看, 寄的啥啊?”

鬱學農一看,閨女給寄的是兩個摞著的硬紙盒。

他揭開盒蓋又一看——

“是皮鞋!”

“媽, 是皮鞋!”

“這還有兩個信封!”

打開頭一個信封,裡頭是三頁紙的家書,鬱學農熟門熟路找鬱春,才想起來鬱春跟高奎婆娘出去了:“鬱毛毛你來讀!”

鬱毛毛就比鬱夏小個五歲, 哪怕隊上讀書都挺晚,他跟著也要上初中了,讀信還是沒問題的。比起鬱春四平八穩的腔調,鬱毛毛那感情就充沛很多,好幾回把人逗得直樂。

鬱夏在這封信裡寫了幾件事。

首先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成績要等新學期開學才會發下來,具體能得多少分不清楚,想來不會差,家裡不用擔心。

其次俗話說得好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她原先真的很想回來,一來火車票不好買;二來寒假短在S市和首都之間往返要好多天,路上耽擱的時間多了,在家就待不了多久;最重要還是放假之前,她得到學校教授的推薦,有機會去京市的大醫院學習,醫院給包吃包住,這個機會實在難得,因為舍不得放棄,就計劃暑假再回家。

還有就是說寄回來的包裹裡有兩張照片兩雙鞋。

照片是入冬之後不久拍的,鞋是最近去百貨商廈買的,是京市最流行的翻皮皮鞋,裡頭襯著毛,特彆暖和,爺奶一人一雙穿上好過冬呢!

又說之前提到教授給她介紹了個工作,具體內容是翻譯外國的醫學文獻,這個不用去單位上班,按交稿數結錢,報酬挺豐厚的。

她才做了兩個月的樣子,存下的錢不多,隻給爺奶添了雙鞋,給媽寄一百塊錢是想讓媽買點瓜子花生糖再張羅一桌好的,全家一起過個好年。對不起爸媽以及大伯小叔,彆的東西沒買,想著下學期多掙一點,暑假多買點東西回來。

鬱毛毛將整封信讀完,全家心裡都挺難受的,鬱爸隻怪自己不中用,鬱媽眼眶都要紅了,大伯娘趕緊拽了人一把:“生了這麼孝順一閨女,你哭啥?那些家裡個個好吃懶做的才該哭!”

鬱媽心裡就是堵得慌:“大嫂你不知道,咱們大隊不是還考上了什麼中專大專的,前頭我遇上人家大專生的媽,聽她說一學期給彙了兩次錢,外頭開銷挺大的。還說既然考上了能不去讀啊?咬咬牙給他供出來,好日子在後頭呢!”

“夏夏是大學生,他是大專生,大學和大專差彆有那麼大?咋我閨女非但不讓咱寄錢,還反過來往家裡弄東西呢?她這得多委屈自己?得吃了多少苦啊?”

這事大伯娘心裡門清,她的消息來路比鬱媽廣多了,整個永安公社所有考出去這些人裡麵,有本事倒過來補貼家裡的還真就隻有鬱夏。看看她這補貼力度,就從她考上大學,家裡的日子一下好了很多,壓力驟然變小。

看她倆上演苦情戲,老太太就不樂意了:“大過年的你哭啥哭?”接著她又催促老二把照片和鞋子拿過來。

照片就裝在另一個信封裡,鬱夏上相得很,她笑盈盈看著鏡頭那模樣老好看了。老太太拽著照片就不撒手,拿手指在鬱夏臉上摸了好幾下:“瘦了!真是瘦了!你說出去讀書哪有不辛苦的?”

她剛才訓了鬱媽,轉身自個兒就紅了眼眶,還是鬱大貴穩得住,跟著插了句嘴:“我看照片有兩張,老婆子你分一張給老二媳婦,留一張回去慢慢看。瞧瞧皮鞋,你孫女大老遠從京市買了寄回來的皮鞋!和咱們穿的布鞋草鞋膠底鞋有啥區彆?”

鬱大貴還讓大兒子回去給他拿了雙乾淨襪子來,穿上襪子就要試鞋。剛把腳塞進去,那滋味兒彆提了!暖和!太暖和!

鬱學工看了眼饞,心說他們生產隊最富的高家穿的也就是膠筒靴,鄉下地頭沒聽說有哪個穿皮鞋。一個眼饞,鬱學工就厚著臉皮往老爺子跟前湊過去了:“爸你穿上走兩圈,走兩圈回來也給我試試,我這輩子還沒穿過皮鞋,給我沾個光開個洋葷。”

聽他這麼說,鬱大貴眉一豎眼一瞪:“這是夏夏買給我的,你還想搶?”

“我就是眼饞想試試……”

“那你要是出現覺悟上的問題試過太舒服不還給我呢?”

鬱學工真服氣了:“不是,爸你聽我說,我搶誰的也不能搶你的啊!”

“這不就暴露了,你就是想搶。”

“我的爸!我的親爸!你看我像是這種人嗎?”

鬱大貴將另一隻皮鞋穿上,麻溜的把鞋帶係好,就在院子裡撇著外八字走了一圈,走回來還不忘記瞪大兒子一眼:“我看你就挺像的!”

當眾換鞋這種事,擱女同誌身上還不大好意思,也就是看老爺子說得那麼好,老太太一個頂不住也換了,換完那個暖和,那個舒服,就好像踩著棉花一樣!

“我這輩子還沒穿過這麼好的鞋!”

“老爺子,你穿會兒就脫下來,平常還是穿你那膠鞋,這得多貴啊彆給踩壞了!”

老太太說完鬱毛毛就插了句嘴:“鞋買回來就是給您二老穿的,您要是放那兒積灰還買來乾啥?這質量好著幾年也穿不壞,等穿壞了再給買新的!”

鬱毛毛說完就挨了噴:“你閉嘴!皮鞋多貴啊!這麼好的鞋不得愛惜著穿?”

“媽你彆罵啊,你聽我說!這話又不是我編的,是我姐她寫在信上的,我姐說買這個就是給爺奶穿的,讓整個冬天都穿,天天穿。”

老太太換完鞋也學著走了一圈,喜滋滋問:“真是夏夏說的?”

“那我還能騙您?”

“那行,老爺子你就穿著,除了下地乾活其他時間都穿著。”

鬱學工眼巴巴看著他爸腳上的皮鞋,心裡委屈。他們家爺們幾個鞋碼差不多,經常是買一雙鞋換著穿,誰要出門誰穿。沒想到他爸這就變了!穿上皮鞋他就沒想脫下來,試試都不給。

從京市買了寄回來的皮鞋啊,就是好看,就是氣派,就是精神。

鬱學工拿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婆娘:“你前頭不是去百貨商店轉悠過?”

“是啊,我去看羊絨披肩能值多少錢,就咱縣裡那個百貨商店壓根沒有羊絨披肩賣,都是毛線的!你說這麼好的東西,大妹咋還能看不上?”

“……誰和你說披肩了?咱縣裡有皮鞋賣不?”

大伯娘仔細想了想,回說:“皮鞋是有,管多少錢我不知道,也沒看見咱爸腳上這種。”

也就一天時間,整個生產隊都聽說鬱夏從京市買了皮鞋寄回來,那皮鞋多好多好,這會兒就穿在鬱大貴腳上。

“你說那鬱大貴!一身破襖子還給配雙皮鞋!”

“該人家得意!咱們大隊考出去的不止鬱夏,能往家裡寄錢寄東西的就她一個。聽鬱家的婆娘說,她們鬱夏過年本來要回來的,讓老師推薦去大醫院學習去了,走不了。學校老師還給鬱夏介紹了工作,說是翻譯洋文,能賺不少。從開學之後鬱家沒給她寄過錢,生活開銷有國家補貼,買這買那是她自個兒掙的錢!”

“老鬱家真好命啊!”

“也不是這麼說,就說鬱春,和鬱夏是一個媽生的,她就是個蠢貨。咱隊上那麼多閨女,哪怕誰也及不上鬱夏,比鬱春好的不少?老高家偏偏還相中了這麼個好吃懶做的!”

“要我說高老二和鬱家大妹挺襯的,他倆半斤八兩,湊一起合適。”

大隊上有不少人跑來看鬱夏買給她爺她奶的皮鞋,還有人跟著就去了縣裡的百貨商店,問售貨員土黃色翻皮裡頭襯毛的那種有沒有。售貨員真奇了怪了:“同誌啊,你說那個是毛皮鞋,咱們南邊很少有賣的,再說,那個一雙能頂我兩個月工資,擱咱小縣城裡也賣不掉啊。”

要那麼貴?

鄉親們嚇都嚇死了,回去還念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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