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子的榮華路(1 / 2)

阿榮托著肥溜溜的腮幫子陷入沉思, 他上輩子的親爹曹耀祖剛讀完家裡傳來的書信。

信統共兩封, 一封是父親寫的, 提到陳鄉水稻畝產兩千斤確有其事, 收割當日金縣令便在田邊看著, 負責摔打脫粒的是他們衙門的差役。

又說那日沒禁百姓,有不少農戶親眼見證, 憑他們一張嘴, 事情都傳遍了, 說書的又有新的橋段, 在大街小巷裡瘋跑著嬉笑玩鬨的小孩兒都唱起曲兒來。唱的就是皇上好,皇上賢明才有天降福祉,天降福祉讓臨州生出活菩薩,陳鄉侯種完馬鈴薯種冬麥,種完冬麥種棒子,今年水田大豐收, 稻子畝產兩千斤!

羨慕嫉妒誰沒有?曹老爺同樣意難平,可好歹裝出了高姿態,他在寫給兒子的書信裡肯定了喬家功績, 提到從縣令大人那裡聽來的事情,聽說周知府同陳鄉侯商量好了, 來年便將這種超級水稻推向整個臨州府,讓臨州變成國之糧倉。

曹老爺是在給兒子提醒兒,讓他和丈人商量看看,總不能乾看著臨州增產。

和他比起來, 房氏那封信就“真摯”多了。

她全然沒掩飾自己的氣憤,告訴曹耀祖就因為姓喬的會種地,皇上給他封侯不說,在皇城根下賞了他侯府一座這也不說,現在又要興土木,派人千裡迢迢過來為他再建一府,說地方由他選,格局由他定。

還有!喬越的母親和妻子也是誥命加身,還是超品,她倆如今是整個臨州身份最高的女人,比知府夫人還要高多了。

房氏心中憤慨,在給兒子的書信裡問:我兒苦讀十數載還不如個鄉裡種地的?

又說:自嫁進喬家,你表妹從未登過咱曹府大門,從前見著我親親熱熱喊姨母,如今飛黃騰達便翻臉不認人,當真市儈!

她還語重心長對兒子說:耀祖啊,娘現在受點委屈不打緊,日後能否揚眉吐氣就看你了。

……

這封信分量夠重,壓得曹耀祖險些喘不過氣來。他放下信紙,闔目靜坐了會兒,忽聞嘎吱一聲,感覺眼前多了些光亮,他睜開眼就看見端著湯盅進門來的妻子。

是的,曹耀祖已經成親了,同喬越前後腳,他娶了岑州知府遊大人愛女,而後在岑州謀了個官職。

這門親事對曹家來說很不風光,因為兩親家官階差太多,門不當戶也不對。遊知府是從四品,曹老爺呢?他正八品。

哪怕沒明文規定,一般來講,說親的時候男方得稍稍高些,這樣才壓得住妻子,不至於陰氣過盛。曹耀祖本事太大,迷倒了遊小姐不說,也讓人家爹認可他的才能,抹開臉麵成全了這門親事。

聽說他們結了兩姓之好,彆人當麵恭喜,背後是說了閒話的,都道曹耀祖是看中了嶽家能給他的助力,為了乘東風臉都不要。曹耀祖為了替自己正名聲費了不少力氣,又為了讓嶽家心甘情願替他開道,更在妻子身上下了許多苦功。

從前的遊小姐,現在的曹夫人對相公可以說癡心一片,她覺得曹耀祖對她也是一樣的,然而並不。

看遊氏端著湯盅進書房來,曹耀祖心中不豫。他站起身,接過盅子放在一旁,執起妻子白皙葇荑,溫聲道:“不是說了不必做這些事?怎麼不聽?”

“相公辛苦,想讓你喝口湯歇會兒嘛。”

曹耀祖說讀信而已,並不累人。

遊氏便繞到書案前,拿起曹耀祖隨手擱下的信紙,低頭默讀起來。她讀得專心,沒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不耐煩。

近來曹耀祖感覺知府千金還不如表妹。

早先他說過,不要往書房裡送吃的,書房於學子是聖地不可隨意玷汙,她總不聽。還不止,不管你是真忙或者假忙,不管你在做什麼,她要找人就要找人。她拿你的東西從來不需要過問本人,書信這麼私密也是說看就看。這性子是遊家慣出來的,說好聽點叫嬌憨爽直,說難聽點就是刁蠻任性。

曹耀祖想起前幾年在康平,表妹來府上小住,表妹那張嘴不客氣起來比誰都傷人,可她卻不像遊氏,至少她不會隨意去過問或者打聽彆人的事情,不會悶不吭聲動彆人東西。

本來覺得自己才及冠沒幾年,不必心急,可他對遊氏快忍耐不了,加上有喬越這個刺激,曹耀祖在盤算怎麼加緊步伐,他不能總是居於丈人之下,得從岑州走出去,得想法子入京。

曹耀祖走神的功夫,遊氏已看完房氏寫給兒子的家信,她轉頭問:“相公還有表妹?”

“已故的姨母育有一女,比你稍長一些,嫁給陳鄉侯做了夫人。”

遊氏想起來她好像聽人提過,又問:“表妹同咱們不親?”

曹耀祖想了想,應說本來還成,前兩年有些誤會,後來便疏遠了。

遊氏好奇心重,問他是什麼誤會?

曹耀祖覺得會有嫉妒他的人將當初遠上臨州府求親的事捅出來,與其等彆人添油加醋不如自己來說。

他用四平八穩的腔調將曹家乾的齷齪事美化了說給遊氏。說表妹年幼喪母,她家裡也沒個長輩教導,母親可憐她,接她過府小住,住了一段時間之後還生出把外甥女和兒子湊成一對讓她長久留下的心思。“若不是後來那出意外,這事沒準成了,可世事無常,傾慕表妹的鄉間農戶搖身一變成了侯爺,他跟著去提了親,第二年表妹嫁作侯夫人,之後再沒同我們走動過。我與表妹青青白白,無所謂她嫁誰,母親每每想起此事總過不去,她心裡難受。”

曹耀祖這個人就是有一種本事,能把假得不能更假的事用特彆篤定的口氣講出來,讓你一聽就信。

哪怕事後彆人都告訴你事情不是這樣,你還是信他,覺得其他人就是嫉妒你們伉儷情深想從中使壞。

他自己串的這個說法並不是完美的,存在漏洞,可遊氏信了,她根本沒有要仔細推敲,隻關心一點:曹耀祖對他表妹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遊氏問了,曹耀祖說表妹來府上小住一二月,他統共見過三四麵,過府算一回,告辭算一回,中間被母親催著幫忙送了兩回東西。

“當時我忙著準備第二年的鄉試,哪有心思想男女之事?母親倒是問過我,有沒有中意的女子,我應說無,她又問我願不願娶表妹過門,說表妹喪母不好說親,我那會兒不認識你,心中無屬意之人,便說可。不過緣分天定,我與表妹終究無緣,我當時應了,喜事沒成。”

遊氏心裡又酸又甜,酸在相公差點就成彆人的,甜在他坦蕩蕩的姿態,看得出來,他當真同那表妹沒丁點首尾。

遊氏問:“表妹姓甚?”

“姓鬱。”

遊氏又問:“她模樣如何?”

“旁人說好,在我看來遠不及卿卿。”

遊氏高興了,撲在曹耀祖懷裡說:“母親待表妹這樣好,她卻喪了良心,總該有惡報。”

說著又有點擔心,她仰頭道:“曹郎你說,母親會不會不喜歡我?”

“母親最疼我,但凡是我中意的,她便不會為難,你莫擔心。”

……

曹耀祖將妻子遊氏哄得妥妥帖帖,跟著修書一封給丈人,仔細分說了臨州種稻的情況,將書信送出去之前,他問妻子可有話要帶給嶽母,遊氏想了想,也寫了封信,在信上提到讓耀祖慢慢從縣令往上爬是不是太磨人了?遊氏讓她娘同她爹說說,看能不能提拔一下,給七品芝麻官做夫人也忒委屈。

娶媳婦也不能光看家世,腦子也很重要。

卻說遊氏明明是想幫她男人,未曾想這封信送出去反而拖了後腿。

她在信上說以前是知府小姐如何,現在成了縣令夫人又如何。本想表達的是女子出嫁從夫,夫榮方有妻貴,結果她沒寫明白,她娘拆信一看想岔了。

遊知府看了女婿送來的信,派出人往臨州去,打聽新式種稻之法。回身卻被夫人攔下,讓他彆那麼快提拔曹耀祖,省得女婿升太快過幾年就管束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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