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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鐘嶽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根本沒想過“睡”這方麵的問題, 在他看來,心肝兒子沉迷揍人, 無心美色。

然而,鐘應的表現太怪了。

無論是最開始宛如被雷劈的神色,還是後頭匆匆忙忙的否認,都透著一股子心虛。

鐘應一向來蠻橫,很少講理,經常掛著“老子天下第一”“你們都是弟弟”的神色, 從來不會露出這種心虛的神色。現在他這表現,鐘嶽很難不懷疑他有鬼。

霄後不會已經用陰謀詭計坑了他兒子吧?

鐘嶽這麼想時, 手指一點, 虛虛摁在鐘應眉心。

“氣息純淨, 靈力運轉流暢, 元陽尚在……”

鐘嶽鬆了口氣,心肝兒子沒失身。

鐘應拍掉了指著額頭的手, 冷冷道:“我說沒有就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肯走?”

鐘應剛剛完全是被鐘嶽的話驚住了, 才表現的如此失態, 這個時候已經恢複了冷靜,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麵, 說道:“好不容易來一次重明國, 當然要玩夠才能回去啊!”

鐘應把君不意以前說過的話, 一股腦的扔給便宜爹爹:“重明國有著不少上古遺留的靈獸靈植, 非常美味,有很多風味小吃……”

“還有著外界沒有的瑰麗險地……”

巴拉巴拉說了好一通後,鐘應總結:“我一半都沒玩到,現在走了,太吃虧了。”

鐘嶽默然,他有點兒被鐘應的描述勾引到。講真,重明國排外,他以前最多在重明國上空的雲層飛過而已,心肝兒子說的那些美味,他一個都沒嘗過。

鐘應砸吧了一下嘴:“說起來,昨天那隻烤鸞鳥是真的好吃。”

“……”

“爹爹,要不你也在重明國住幾天?”這樣的話,鐘應不用離開重明國,見君不意也不用那麼尷尬,簡直是一舉兩得。

“不!”鐘嶽思索片刻後,堅定的表示拒絕,問道:“君不意哪裡去了?怎麼不見人?他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

鐘應一愣,他急匆匆從寢宮出來後,便沒回去了,還真不知道君不意現在在乾嘛。

也許覺得沒臉見人,躲起來了?鐘應在心底懷疑。

等不到兒子的回答,鐘嶽抓住他手臂的手一緊,神色一凜:“霄後那女人來了。”

鐘應抬眸瞧去,還沒見到人便聽到了霄後笑盈盈的聲音。

“鐘家小子,來都來了,怎麼不喝一杯酒再走?”

霄後施施然落下,比起鐘嶽的臭臉色,霄後可謂是“和顏悅色”“熱情好客”。

霄後身側跟著兩人,其中一個是君九思,另外一個是左丘丞相。霄後顯然聽到了鐘嶽剛剛那句話,幽幽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意兒並非有意冷落,他實在沒法子親自招待。金玉城一事,意兒沒能及時發現魔修,他父皇罰了他,所以……”

霄後欲言又止,雖然沒有吐露是什麼懲罰,然而從她擔憂的神色便可看出懲罰必然極重。

鐘應微愣:“君不意又去了開明宮?”

“正是。”霄後垂首,“他今日還跟他父皇爭執了一番,估計今晚沒法子回來了。”

鐘應臉色瞬間不好看了。

他覺得蓮中君簡直是個傻的,自己昨天拉他出來了,他乾嘛還要眼巴巴回去?欠虐嗎?

鐘嶽也有些驚訝,他是個寵兒子的,領回兒子這四年多,不管鐘應多皮,都沒狠的下心扒褲子吊起來打一頓,隨後他想到君不意的身份又釋然,重明皇的小太子必然會繼承重明國,成為一國之皇,所受到的教育必然要比常人嚴苛一些。

然而……

“金玉城劍塔·崩塌關他什麼事?又不是他搞塌的?”

霄後無奈苦笑:“君郎覺得這是意兒的疏忽,我也沒辦法。”

瞧著繃著臉的劍主,為兒子賣了一波慘表麵上既憂愁又無奈,內心卻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她道:“等意兒的懲罰結束,我就讓意兒帶著應兒好好玩一圈,再安全送他們兩個回書院,可好?”

霄後又道:“意兒這孩子太規矩太守禮,心腸又太好,若是他知道應兒就這麼走了,肯定會覺得是自己的錯,他雖然什麼都不會說,可是心裡定然是難過的。”

鐘嶽畢竟教了君不意四年,對這個學生挺有好感的,不由擰了擰眉。

霄後再接再厲:“而且,君郎也很想見見你。”

“重明皇?”

“對。”霄後溫聲細語,“我叫你一聲鐘家小子,不過是仗著自己年紀比你長,想喚的親切點而已,實際上劍主劍道高深,實在讓我等敬佩,君郎也是如此,他早就想同你論論道了,隻是苦於你鎮守劍塔無法脫身,他閉關修煉少有踏出重明國,才一直沒機會而已。”

左丘丞相但笑不語。

君九思一臉懷疑:他父皇真會說這種話?

鐘嶽則有些意動。

美酒美食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他無疑有著一顆強者之心。

劍道,殺伐爭奪、一往無前之道,他自然想跟天下至強者論道。

重明皇實力強大,為人又神秘,自然深得他意。

更何況數百年前,鐘嶽見過重明皇出手一次,那種天地四時皆在一人掌心、可隨意揉捏的道,令當時的鐘嶽感到敬畏,並且深刻的體會到了自己和重明皇的差距。

時隔數百年,他早已不是當年成名不久的劍仙,自然想再次領教一下。

霄後莞爾:“劍主,君郎便在開明宮等你,我帶你去可好。”

“好。”鐘嶽一錘定音。反正他人都在重明國了,還怕帶不回兒子?

霄後拉著君九思走到了鐘應麵前,摸了摸君九思的額頭,用慈母的語氣說道:“小八,好好跟鐘哥哥相處,知道嗎?”

鐘嶽見狀,連忙跟鐘應說:“心肝兒子,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彆瞎跑。”

君九思還沒他兒子高,一臉稚嫩,鐘嶽根本不怕君九思欺負鐘應,非常放心。

霄後同鐘嶽聯袂離開,左丘丞相悠閒跟在身後。

君九思:“……”

鐘應:“……”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而到達開明宮的鐘嶽,在霄後的帶領下,成功見到了避世已久的重明皇。

霄後站在兩人中間,先前麵對重明皇的冷淡一掃而光,臉上綻開溫柔美好的笑容:“君郎,你不是一直想見劍主嗎?我將人帶過來了。”

鐘嶽則露出燦爛的笑容來,眉眼可窺見幾分劍意鋒芒。

重明皇:“……”他什麼時候說過想見劍主?

然而說這句話的是霄後,他的結發妻子,他自然不能一句話拆穿謊言,所以在還沒搞清楚狀態之前,重明皇保持了沉默。

霄後緩和氣氛,三言兩句間,便將其中曲折透露給重明皇了。

這種說暗語的方式,是當年兩人剛剛在一起時,彼此之間的小情趣,兩人幾乎都快忘了,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又重新拾了回來。

憶起往日的溫情,重明皇神色緩和了許多,他緩步走至幾人麵前,做了一個手勢:“此處不方便論道,劍主,請隨我來。”

鐘嶽挑眉,戰意衝霄:“正有此意。”

兩人都是絕頂強者,以道會友並非生死相博,而是論證自身之道的優缺點,從中尋找突破點,以求在此道上走的更長遠罷了。

隻要雙方都有意,兩人就算自身之道相反,也能論證許久。

太陽星升至正空,又緩緩落下,在天際留下炫麗的晚霞。

竹林之中,霄後坐在一張石桌旁,靜靜品著花茶,重明皇和鐘嶽便站在懸崖之邊。

最開始的時候,劍主和重明皇稍微試探過對方,兩人都沒拿出十成本事,明白對方不可小覷,兩人若是真想比個究竟必然會毀損皇宮後,他們便換了一種方式。

竹林的四時由重明皇掌控,他揮袖之間,竹林便成了一塊“荒地”,竹筍從腐葉間冒出尖尖,長的稚嫩青翠,瞧得非常可口。

天空下起了一場雨,春雨滋潤了竹林,春意盎然。

鐘嶽輕哼一聲,天空驚雷炸響,電光如利劍,從天空落下,直直刺向這片初生的竹林。

竹林脆弱,在電光肆虐下,土地焦黑,竹筍煮熟煎焦的香味傳入三人鼻尖。

鐘嶽聞了聞,表示:“還挺好聞。”

霄後在一邊說:“禦廚做的竹筍炒肉還不錯,鐘家小子你一定要嘗嘗。”

重明皇淡淡一瞥。

生命頑強,生生不息。即便被雷電如此破壞過,數場春雨後,依舊有新筍破開焦土,茁壯成長。

鐘嶽不由輕咦一聲。

春日過去,陽光逐漸炙熱,竹筍也長成了拇指粗細的小竹子。

鐘嶽上前一步,劍意如狂風席卷而來,摧殘這片還未長成的竹林。

一棵棵小翠竹被天風吹倒,甚至吹斷,卻依舊有一部分翠竹頑強的活了下來,並且經曆這次狂風後,它們的根莖深深紮入泥土中,變得更加“強壯”。

深秋來臨,翠竹葉片漸漸枯黃,然而碧竹卻有手臂那麼粗了。

一部分碧竹莫名其妙的枯萎,卻有更多碧竹生長。

到了隆冬,鵝毛大雪紛飛,碧竹上籠了一層雪。

鐘嶽上前一步,他為劍,滿天的雪花為劍,碧竹是劍,連枯葉也是劍……他竟然硬生生將重明皇的道全部同化為劍道。

可謂是霸道強勢至極!

然而鐘嶽並未得意,而是熱切的盯著重明皇,想看看重明皇怎麼化解。

重明皇微微仰頭,看了一眼混沌的天空。

雪越下越大,冰封萬物,將世間一切生機滅絕,在這場似乎下了數百年、上千年。永無止境的大雪中,除了重明皇三人外,竹林在無生機。

天地四時輪轉,冰雪終究消融,土壤最深處,一抹青碧鑽出尚未融化的雪地。

那是……新筍!

鐘嶽愣在原地,眼中隻有那抹碧色。他道:“我輸了。”

比起重明皇,他於“道”上,的確是輸了一籌。

這三個字一出,四周場景通通消散,最後露出了竹林本來的麵目來。

鐘嶽雖然輸了,心情卻頗好,看著重明皇無甚神色的臉,都覺得親切了許多。

霄後起身,唇角上揚:“不如喝酒慶祝一番?”

鐘嶽正要應允,察覺到了什麼,目光落在開明宮一處。

那裡有一扇厚重的石門,石門繪製陣法,其上纏著無數粗鐵鎖鏈。鐘嶽估計,便是他要破開這扇門,也需要出劍才行。

而此刻,石門上的鎖鏈突然炸開,斷成無數小小的鐵塊。隨後,石門猛的掀開,濃鬱的靈氣混合著血腥味,傳蕩開來。

有人用手撐著石門,緩緩踏出。

長發淩亂,渾身染血,步履蹣跚的少年便印入眼簾。

少年停了數息,隨後慢慢挺直肩背,以極為從容之態踏上長廊,好像身受重傷的人不是他似得,他淡淡跟長廊上的太傅問好,腳步踏過之地,留下了蜿蜒如蛇的血跡。

太傅唇瓣顫了顫,似乎有些不忍。

少年轉身,身影漸漸遠去。

那少年正是重明國的赤丹太子——君不意。

霄後瞳孔緊緊盯著那處,下意識踏出幾步,便要去追那少年,想到什麼又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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