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嶽同樣認出了君不意,臉上笑容消散,漸漸浮上驚怒之色,他扭過頭質問霄後:“這便是所謂的懲罰?”
霄後沉默,點了點頭。
鐘嶽最初聽到“受罰”兩個字,腦海中閃過不少懲罰內容,比如說:跪祠堂不許吃飯,吊起來脫了褲子打屁股……最嚴重也不過是撿起棍子,打一頓,他從未想過,天下會有父母對孩子嚴苛到殘忍。
他們可是道修啊!不是魔修,更不是魔族!
“你們這是想要他的命!”鐘嶽咬牙,氣勢冷冽,如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刃。
他是個護短的人,第一個護的自然是鐘應這個心肝兒子。
君不意算他的學生,但是這裡是重明國,與君不意血脈相連之人便在此地,按理來說,根本輪不到鐘嶽護短。
可是,若是傷害是所謂血脈親人帶來的,劍主便自動將君不意劃分到護短範圍了。
“他是我的繼承人,這是他的考驗。”重明皇低聲道。
鐘嶽冷笑:“考驗就是小小年紀便要搏命?那麼這位子不要也罷!”
重明皇沉默了好一會兒。
一雙的鳳眸落在鐘嶽身上,如幽寂之潭,重明皇說道:“劍主,你覺得什麼是巔峰?”
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鐘嶽還是答了:“合道成仙,自然是巔峰。”
重明皇臉上綻開一抹笑意,如破冰之河、又似雪地之火:“可是,這世間便有人屠殺合道仙人,如屠殺豬狗一般簡單。”
鐘嶽脫口而出:“不可能!”
他號稱劍主,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劍修,卻也不敢想這種事。
合道仙人如豬狗……這怎麼可能?
重明皇卻用讓人無法置疑的語氣道:“上古之時,我見過兩個這樣的人。”
鐘嶽捏了捏掌心,掌心溢出冷汗。
“一個是太玄道祖,玉馨書院的開院老祖。”重明皇開口。
鐘嶽稍稍鬆了口氣,身為玉馨書院一員,他聽過無數道祖無數傳說,每個傳說中,道祖都實力通天。
他一直以為這是誇大,但是聽重明皇的意思,好像是事實?
不過道祖的形象太過光輝,道祖真的這麼強,鐘嶽也能很快接受。
“那麼,另一個了?”
“我不能說他的名字,隻要我念出他的名字,他便能感應到。”重明皇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鐘嶽,輕聲道,“也許,你有一日,會見到他也說不定。”
鐘嶽吸了口氣。
重明皇背過身子,廣袖招搖,指著君不意離開的方向道:“終有一日,意兒能超越我,真正站在巔峰,成為那第三個人,甚至超越他們!”
重明皇等著那一天……
鐘嶽被真正意義上的驚住。
把重明皇的想法歸類於天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中,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然而,彆的父母隻是期盼,他的意思卻是必須……
鐘嶽回過神來,還是無法理解,甩袖:“那也不該讓他陷於如此險境中,你是他的父皇!”
霄後攔住了鐘嶽。
鐘嶽沒好氣的說:“讓開。”
霄後苦笑:“先讓意兒靜靜,意兒並不想讓外人看到他這幅模樣。”
鐘嶽停住。
霄後又解釋:“意兒本不該受這麼重的傷,他是為了提前從煉骨獄出來,才會如此。”
霄後猜測,君不意如此急切的原因,大概有兩點。
一是為了向重明皇表決心,二是想早點兒見應兒……
既然如此,她不能讓劍主回太子殿礙事!
·
大約是一同被父母“拋棄”的原因,鐘應和君九思這一天居然相處的格外和諧。君九思沒有熊,鐘應也沒欺負人。
天一黑,兩人吃飽喝足就回了各自寢宮,當然,鐘應依舊睡君不意的寢宮。
有昨晚的記憶在,鐘應看這張床都彆扭無比。一躺上去,一閉上眼,腦海中就閃過兩人在床榻上擁吻撕咬,相互留下牙齒印的場景。
捂住臉,鐘應將自己縮進了錦被深處。
躺了許久,鐘應迷迷糊糊即將睡著時,突然驚醒,便穿上木屐,披上寬大的外袍,踏出臥房,悠哉悠哉散步。
大約是君不意不在的原因,鐘應覺得,今夜的星空不如昨日璀璨奪目。
他沒走幾步,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一抬頭,便看到了對麵走來的君不意。
鐘應嚇了一跳:“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不是說今晚不回來嗎?”
君不意沒有回答,反而反問:“我有點兒臟,你會不會嫌棄我?”
“不就是一點兒血嗎?算什麼臟?”
君不意莞爾,展開一個非常輕的笑容,隨後向著鐘應走來,一開始步伐還算穩健從容,靠近鐘應時,便變得急促起來,最後一個踉蹌,一把擁住了鐘應。
不可避免的,鐘應衣服上也染上了紅色,那是君不意的血。
“你——”
君不意湊到鐘應耳邊,聲音又輕又淡:“你說過的,不嫌棄臟。”
鐘應忍無可忍:“誰他娘的說這個了?”
“那……”
“你跑什麼跑?你傷口裂開了,你知道嗎?”鐘應惱怒。
雙手緊緊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肩膀的人突然沉默,隨後低低笑了起來,歡快又愉悅:“咋們不說這個。”
“你想流血流到死?”
“那倒不至於。”大概是受重傷的原因,又大概是抱著鐘應的原因,今晚的君不意意外的有些明朗。
他說:“等一會兒就不流血了。”
鐘應氣笑了:“你想白白受這份苦,我肯定不攔你。”
對此,君不意蹭了蹭鐘應的頸項,表示親近,蹭的鐘應渾身不自在,那塊肌膚也又酥又麻。
“我跟你說,我今天頂撞父皇了。”君不意的氣息灑在了鐘應耳垂上,“這是第一次。”
不等鐘應回答,他自顧自道:“也不算頂撞,我隻是告訴他,我想要什麼而已。”
鐘應任由他摟著,不敢動彈,澀聲問:“你想要什麼?”
“一顆星星。”
“???”鐘應下意識抬頭,望著滿天繁星。
“不是天上的星星,是我心中的星星。”君不意想,他要把那個星星捧在掌心最柔軟的地方,藏在心尖最敏感的地方。
“聽不懂你什麼意思。”鐘應撇了撇嘴。
君不意輕輕嗯了一聲。
鐘應加重語氣:“你該上藥了!”
“好……”
·
第二日,少師來了一趟太子殿,帶來了重明皇的旨意,旨意隻有一句話,太子殿下的懲罰就此結束,這幾天君不意不用做功課,隻需要好好養傷就行。
而鐘嶽也回了太子殿。
論道一天,鐘嶽不僅沒有開懷,反而神色凝重的瞧了君不意許久,最後什麼話都沒說。
有劍主坐鎮太子殿,鐘應自然不好繼續睡在君不意的臥房了,而是跟鐘嶽住在一起。
終於閒下來的君不意終於有機會兌現自己的諾言,帶著鐘應吃遍玩遍重明國,隻不過身後多了兩個小尾巴而已。
那兩個小尾巴便是君九思和劍主。
人多了,倒是熱鬨起來,一路上有說有笑的。
君九思這段時間被劍主折服,無比崇拜劍主,老是想跟鐘嶽學幾招,好打敗鐘應這個“壞人”。
最初時,礙於君不意的傷勢,幾人隻能在皇宮內晃,幾天後,君不意傷勢好了不少,便去一些險境,有劍主在,幾人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玩至儘興,鐘應三人告彆了重明國,返回玉馨書院。
靈船經過中州時,三人特意去了一趟問天宮,見到了聖子聖女這對兄妹。
傅瀟湘佩戴著蘇有福給她編織的平安結,氣色好了許多,看起來和以前並無兩樣。
君不意給她補充了一次靈力後,便打算離開中州。
傅瀟湘對三人說,一個月後,她會去書院拜訪蘇有福,順便補充最後一次靈力。
傅月溪則表示,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守在妹妹身側。
回到瑤光院後,鐘嶽發覺瑤光院的學生正在上課,便直接將鐘應兩個送到了學堂,千叮嚀萬囑咐:“心肝兒子,你玩也玩了,該好好學習了,你若是考一輩子王八榜尾,爹爹會抬不起頭做人的。”
隨後,鐘嶽又拉著君不意,嚴肅道:“不意,你可要監督他,好好給他補課。”
“好!”君不意認真點頭。
鐘嶽離開後,鐘應兩個回了座位。
台上講課的夫子是裴聞柳,見是劍主送他們兩個過來的,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成沒看見。
鐘應托著腮,試圖將裴夫子的講解全部聽進去,沒聽多久便昏昏欲睡,覺得裴夫子講的還沒君不意好。
一紙條扔到了鐘應身上,鐘應打開紙條一瞧,上麵用墨字寫著:老大,你可回來了。
不用分辨字體,光看這句話,鐘應就知道扔紙條的是誰。
鐘應懶得回應,將紙條揉成一團,扔在桌麵上。
沒一會兒,胖墩又扔來了紙條。
[老大,重明國好玩嗎?]
鐘應繼續揉成一團,扔一邊。
胖墩鍥而不舍。
[有沒有見到重明皇?]
[重明皇是什麼樣子的人?]
[君道友生的如此好看,他父皇肯定也好看。]
[……]
沒一會兒,鐘應桌子上便多了一堆紙團。
胖墩又是一紙條扔來,鐘應攤開一看。
[老大,前天院主公布了一個消息,一個月後,便是七院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