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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悟道之後,往日如同天塹一般的仙凡壁壘,如紙糊一般,輕輕一戳便破。

曲行止輕而易舉的踏入了他求了一生的修真界,然而,他並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痛哭流涕,僅僅以極平淡的目光,俯視九州芸芸眾生。

心如止水,無波無瀾。

太一宗龍首峰上那個有些自卑有些靦腆的少年,在他脫胎換骨之後,徹底消失,隻餘下一位風輕雲淡,如白鶴、如晨露的修真者。

他為自己取了個道號——太玄。

之後,便以太玄這個名字,行於天下。

“太玄?”鐘應盤膝坐在雲端,重複這兩個字。

以前,他對太玄這個道號的認知,僅僅處於“玉馨書院祖師爺”“修真界道祖”上,如今卻咀嚼出了不同的味道。

“太玄,深奧玄妙……”鐘應挑眉,用肯定的語氣說,“君不意,太玄和太一是一個意思吧?”

他是想背負太一之名前行嗎?

君不意聽懂了鐘應的話外之音,沉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鐘應目光不由落在了曲行止身上,曲行止來到了一座靈山,站在山門之前,求見這個小宗門的宗主。

太一宗道袍清貴古樸,門中弟子穿起來各個仙氣飄飄,一向來是眾人矚目的焦點。然而曲行止瞎了數十年,眼盲帶來的不便,令他常年穿著耐臟的深色衣袍,所以,即便開啟天眼,煉成仙骨,他也沒換回鑲金雪袍,而是穿著寬大的玄色道袍。

一頭墨色長發以木簪束起,露出眉心的金紅紋印,以及一雙空寂的眸子,頸項處則纏著白色緞帶,遮掩了那割喉一劍的紅痕。

雪回神君能記得與弟子們點點滴滴的相處,能為了太一宗嘔心瀝血,能被九州供奉數千年,自然不可能全無真情。

他毀了太一宗,毀了曾經的一切,不過是不夠情深罷了。

偏偏,太玄道祖是位情深至真之人。

而情深之人,往往最容易被傷……

麵對一位合道仙人的拜訪,小宗門宗主惴惴不安,領著一群弟子,以極恭敬的態度迎接曲行止,將他帶入山門。

畢竟,合道仙人一念之間,便可輕易毀去一個宗門。

小宗主問仙人所來何事時,曲行止沉默片刻,以嘶啞的聲音回答:“論道。”

小宗主:“啊?”

曲行止言簡意賅:“借閱典籍。”

他原本是凡人,一夜合道,煉成仙骨。雖然合道期的本事都有,卻如空中樓閣,根基淺顯。

在小宗門的藏書閣住了半年,他將所有典籍背的滾瓜爛熟,便翩然離開。

小宗門宗主數了數藏書閣典籍,發現一本不少後,隨手翻開典籍看了看,這一翻,臉上便流露出震驚和狂喜之色。

隻見原本記錄粗俗術法的典籍中,一行行清秀的小字將術法的缺點一一挑出,在稍稍修改,術法便以簡單的方式,圓融的運行出來。

粗俗術法便罷了,最重要的是那些記錄了高深術法的修煉法典啊!

他們賺大了!

之後,曲行止以此方法,拜訪了一處處宗門家族。

沒多久,“太玄”之名便漸漸聞名於九州。

眾人隻知,這是一位修為高深,眼盲聲啞,卻品性高潔,喜愛典籍並且加以注解修改的合道仙人。

有好奇者試圖探查他的來曆,卻發現根本無跡可尋,他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似得,在這之前,修真界沒有他絲毫事跡。

於是,修士們認為,這是一位極神秘的隱世仙人,至少隱居了上千年。

後來,眾小宗門對於曲行止的拜訪,都極為歡迎,掃榻以待。

曲行止便如無邊無際的大海,容納百川,積累越來越深,便自行編寫修煉法典。乾坤袖中的法典堆了一個書架,隨著時間推移,所著法典越來越多。

他是唯一一位魔體仙魄、合道成仙者,當累積到一定程度後,便嘗試以自己體質為基,開辟出一條全新之道來。

當然,此道不易,他如今隻有粗淺的想法罷了。

遊曆九州大大小小宗門後,曲行止便去了魔界,踏遍魔界十六脈,見識不同血脈的魔族之人,收集魔族修煉法門。

他為仙魄,合道之後,對仙道自然的領悟一日千裡,幾乎一眼便可看透真偽。

他為魔體,合道之後,能兼修魔族法門。魔族血脈古遠者,修煉到一定地步,能夠開啟天賦神通,曲行止此時方才明白,原來天之眼,便是他的天賦神通。

曲行止從不去打聽修真界的紛紛擾擾,然而,他如此修為,如今的地位,一些事自然而然便能知曉。

偶爾便有隻言片語,流入他的耳中。

比如說:雪回神君。

比如說:重明皇君長生。

雪回神君屠了太一宗,毀了親手建立的一切,震驚整個天下後,便如煙雲一般,消失在天下人眼中,數百年不見蹤跡。

曾經的太一宗新宗主君長生幸免於難,回到重明國後,他的後輩禪讓皇位,君長生成了重明國新的君主。

重明國因君長生拜入太一宗,出了不少修真者。君長生成為重明皇後,重明國成了真正的修真皇朝。

之後,重明皇便迎娶了玉泉宮白霄為後。

最讓曲行止在意的,則是“離芳水鏡”四個字。

他在九州時,便發覺離芳水鏡的根基極深,到了魔界,他發現魔界同樣處處有著離芳水鏡的蹤跡。

離芳水鏡像一塊深潭,一眼瞧去,清澈見底,真正碰觸,卻能將一切溺斃。

他們橫行無忌,肆意挑撥,將一處處世外桃園變成屍山血海後,便稍稍離去,不留絲毫痕跡。仿佛沒有任何目的,隻為玩樂遊戲。

而離芳水鏡共有三脈:朝陽一脈,溯月一脈,星辰一脈。

朝陽一脈全是正統道修,溯月一脈則是邪魔外道,星辰一脈卻是魔族。

而離芳水鏡以神君為尊……

初聞三脈之時,曲行止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他以為被自己遺忘的往事,那個時候,邪物爬出無儘深淵,謝薇師姐被邪物所害,謝檀師兄也隕落在無儘深淵,雪回神君痛失愛徒,勃然大怒,不惜一切也要封禁邪物,為弟子報仇雪恨。

召集天下大能時,神君便坐在首座。

曲行止站在神君身後侍候,看不清神君的容顏,隻能看到柔順貼合衣袍的銀發,耳畔則是神君清晰有力的聲音。

他說:“朝有曦曜,暮有玉鉤,億萬星辰排列於夜空之上,日月星辰照耀之地,本座的承諾便永遠有效。”

朝陽、溯月、星辰……便源自於這句話嗎?

曲行止編纂法典的清淡生活,被一個人來到打破。

那一日,風光明媚,他提著竹簍,於千刃山巔采集靈植,滿載而歸時,於山間小道,同一人擦肩而過。

那是一位麵容極年輕的男子,身穿火鳳玄袍,威儀赫赫。

——正是重明之皇君長生。

數百年時光,宛如滄海桑田,能讓靦腆自卑的少年脫胎換骨,成為如今的太玄道人。也能令曾經清風朗月,唇瓣含笑的太一宗代宗主,臉上再無笑容,眉眼戾氣深重。

“可是太玄道友?”君長生轉身,施施然喚道。

曲行止頓住,目光落在君長生的眉目間,因為長期緊蹙眉頭的原因,君長生眉心多了一道深刻的褶痕,平添了幾分戾氣。

而君長生的目光極為陌生。

曲行止想,他認不出自己……

隨後恍然,若非君長生眉眼未變,他也不見得能一眼認出君長生來。

君長生開門見山,目光卻頗為誠懇:“太玄道友,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君宗主……”曲行止呢喃。

君長生一聽這沙啞的聲音,神色便變了變,眸中閃過一絲狠絕:“太一宗早已消失,我也不是什麼“君宗主”了,道友說笑了。”

“……”

曲行止默了默,恍然又想起神君曾經說過的話。

大約是曲行止隻是一個半大孩子的原因,私下裡,神君跟他說話時,百無禁忌。

神君曾笑著說:“將太一宗交到長生手裡,可比交到阿元手裡,讓我放心多了。”

他睜著一雙剔透的眸子,茫然不解。

神君便解釋:“這幾百年來的事,為師可都看在眼裡,在其位,謀其職,長生當了數百年太一宗代宗主,打理太一宗大大小小的事務,對太一宗的感情,估摸著比我還深。”

在君長生眼中,太一宗甚至比重明國還要重要。數百年時光,他的凡俗親人早已壽終正寢,如今的皇帝,不知道是他大哥多少代的重孫子了。

而太一宗中,他在乎的人和物,卻越來越多。

頓了頓,神君問,“小喵兒,你可知我叫他狼崽崽的原因?”

原因?曲行止想,不就是取個小名,逗逗人嗎?

雪回神君垂首,長發傾瀉而下,點了點他的鼻子,莞爾:“因為長生本就是一頭狼崽子啊!”手指比劃了一個高度,神君繼續開口,“他才這麼大點的時候,踩著侍從一條條人命,爬上龍首峰,那雙眸子凶狠的跟妖獸幼崽似得。”

起身,神君目光悠長:“等我離開此世後,他一定會守護好太一宗的。太一宗安安穩穩的話,他就是太一宗的定海神針,太一宗若有外敵,他便是披荊斬棘的無上利刃,若太一宗遭遇磨難,他便是拚死一搏的孤狼。”

——神君看人這一點,向來很準。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輕輕歎了口氣,曲行止淡淡開口,“君師侄。”

君長生呼吸一滯:“你到底是誰?”

“太一宗,曲行止。”

“……”

沉寂許久,君長生緊緊抿了抿唇,冷冷道:“道友大概不知,我那位師叔根本無法修煉,並且已經逝世數百年了,我親眼看著他的魂燈熄滅的。”

曲行止想了想:“口說無憑,動手吧。”

曲行止手中多了一把玉色寒劍,君長生則翻出了山河卷和春秋筆。

這一次動手,點到即止。

君長生卻驚疑不定的盯了曲行止許久,最後,終於認同了曲行止的身份。

那一刻,君長生臉上流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他說:“小師叔,你活著便好,活著便好。”

下一句,他則道:“既然是你,我便不拐彎抹角了,我們一起……殺了他!”

“他”是誰?

幾乎不用多想,兩人心中便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雪回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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