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193章(2 / 2)

曾經,從太一宗廢墟中爬出來時,曲行止便一遍一遍的在心裡重複,他一定要殺了神君。

曲行止回了一個字:“好。”

開明宮中,藏著太一宗半數底蘊,雪回神君雖然毀了太一宗一切。君長生成為開明宮主人後,卻得到了那半數底蘊,以此強盛重明國。

和小師叔相認之後,君長生並沒有藏私,曲行止可以隨意動用開明宮的一切資源。

曲行止對天材地寶不感興趣,他真正有興趣的是開明宮中那萬卷典藏。

他沉迷典藏中,幾乎沒有踏出藏書閣一步。

然而君長生搜尋的消息,依舊源源不斷的傳入他耳中。

特彆是離芳水鏡這數百年來,所做之事……離芳水鏡並非肆意妄為,他們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神君。

曲行止通讀萬卷典藏,踏出開明宮時,跟君長生相對而坐。

君長生擰著眉頭:“他們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挑起道修和魔族的爭鬥?毀了九州魔界?”

神君屠殺太一宗弟子那一天,曲行止曾在門口聽了許久許久,基本將話語聽全了,後頭他覺得心酸,才離開了片刻,去摘靈桃的,因此比君長生知道的多一些。

如今隔了數百年,他的修為甚至比君長生還高深幾分,隱約猜到了神君想做什麼。

曲行止輕語:“以眾生怨念,點八方孽火。”

“什麼?”

曲行止一字一句:“神君曾經說過,他想以此世為爐鼎,毀世得道。”

“……”

“離芳水鏡所行之事,皆有一處共通點,便是挑起怨恨矛盾。使本該親如兄弟者,反目成仇,本該安好祥和之地,血流成河……”曲行止聲音平靜,“八方孽火點燃之時,便是他煉化此世的開始。”

君長生咬牙,聲音陰寒:“他果然夠狠夠瘋。太一宗原來不過是阻礙他的石頭,他一腳踢開,毫無留念。跟他真正要做的事比起來,毀了太一宗簡直微不足道。”

既然猜到了雪回神君要做什麼,他們便開始思考了應對之策。

曲行止不知道君長生是怎麼做的,隻知道他說服了天下八成大能,集眾人之力,暗中鑄造鎮魔劍塔。

鎮魔劍塔有十座,九州一州一座劍塔,最關鍵的劍塔則建在了太一宗的廢墟之上——這是君長生和曲行止共同的意思。

既然太一宗是神君毀世的起點,他們便在龍首山脈解決一切。

那一座鎮魔劍塔,是曲行止親手所建,除了他和君長生,任何人都不許插手。

他們做好了萬全準備,在八方孽火點燃之前動手,卻不想,八方孽火比他們以為的,要早點燃。

雙方隻能硬碰硬,憑借實力廝殺。

然而神君實力非凡,合道大能不敢對上神君,也攔不住神君。

君長生想親自對付神君,卻被曲行止反對。雙方一戰,曲行止以絕對的實力贏了君長生,攬下了對付神君一事。

君長生看著曲行止,終於明白過來,昔日神君門下最廢物的弟子,如今修為遠在他之上,甚至不差神君什麼。

而走到這一步,曲行止隻用了區區數百年。

簡直是……不可思議!

那一戰,天下處處血流成河,無數山峰崩塌,江河逆流。

離芳水鏡一位位罪孽滔天的魔頭被封印在劍塔之中。

然而九州大能並無欣喜之色,一個個目光凝重的落在同一個方向——龍首山脈。

若是不能鎮壓神君,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天下依舊會毀滅。

曲行止不負眾望,以重傷之軀,贏了雪回神君。

無數玄色粗鐵鏈捆住了神君的身體,穿過他的肩胛骨,血液流淌,染紅了鑲金雪袍,將萬仙之師的神君拉入鎮魔劍塔中。

然而,想要鎮壓神君何其艱難?

鎖鏈寸寸斷裂,甚至連鎮魔劍塔都聲聲嗡鳴,仿佛即將倒塌。

十座鎮魔劍塔陣法勾連,壓製住神君一息。便在那一瞬間,三尺玉劍從九天落下,穿過神君手臂,將他徹底釘死在劍塔最深處。

劍塔深處幽暗無光,一輪輪星辰升起,彙聚成夜幕星河。

混元星辰大陣形成,雪回神君體力靈力流轉一滯,逐漸變得乾澀起來,直至靈力再也無法運轉。

“咳咳……”雪回神君重傷,臉色蒼白,銀發白裳染血,身軀無法動彈,隨著咳嗽,血液從唇瓣溢出,滑落頸項。

腳步聲輕輕淺淺傳來,雪回神君含含糊糊喊了一聲:“小喵兒?”

隨後,一隻冰涼的手拭去了他唇瓣的血跡。

雪回神君抬眸,看到了一張近乎陌生的麵容,卻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小徒兒。

“蠢貨。”雪回神君斜睨一眼,似笑非笑,“你該殺了我才對。”

“……”

曲行止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隨後轉身離開,所過之地,身體血液滴落,在地板上、草地上蜿蜒成蛇。

聲音微不可聞:“我不殺你。”

才踏出鎮魔劍塔,曲行止便見到了神色猙獰的君長生,手臂被猛的拉住,曲行止幾乎覺得手臂要被對方卸下來。

“你為什麼不殺他?你為什麼放過他?你還當他是你師尊?這種冷漠絕情之輩,也配?你是不是瘋了!曲行止!你是不是瘋了!!!”

聲聲質問,鋪天蓋地的扔到曲行止臉上。

黑眸早已失明,透不出絲毫情緒,靜靜“注視”著憤恨到發狂的君長生。

“我花了如此多的心血,才走到這一步,你不能讓我前功儘廢!”

“你還對他有什麼期待嗎?他對師父莊柒他們下手時,可有半分手軟?太一宗分宗便有十來個,師叔們平日裡並不在龍首山脈,他們當年停留在龍首山脈,是想安慰渡劫失敗的神君,可是神君做了什麼?他殺了一個個憧憬他依賴他的人!若非擔心他,牽掛他,為了他留在龍首峰,他根本不可能屠了整個太一宗!”

曲行止終於開口:“太一宗核心弟子,隻有我們兩個了。”

至於分宗那些後輩弟子,根本不在“核心”範圍內。

“君師侄,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偷偷做了什麼。為了建造十座鎮魔劍塔,確保劍塔能夠對付神君,你以自身本源供應劍塔對不對?神君一旦身死,你也會因本源耗儘而天人五衰對不對?”曲行止垂下眼簾,“太一宗隻剩下我們兩人了,我不想你死。你如今也殺不了他,沒有我的首肯,任何人無法進入鎮魔劍塔。”

君長生:“我不在乎!”

他抬高音量:“即便去死,我也不在乎!”

“你知道什麼?”眸子血絲泛紅,君長生冷著眉眼,聲音浸著憎恨的毒汁:“當年師父死的那一瞬間,我便感應到了,我當時便想衝出開明宮,可是開明宮被師父封閉,我根本出不去!開明宮內部放置了萬盞魂燈,我站在萬盞魂燈前,看著一盞又一盞的魂燈滅去,師父的魂燈第一盞熄滅,隨後是師叔們,然後是我的徒兒們,最後是太一宗無數小弟子……我無能為力,我什麼都做不到,你知不知道!”

“我是太一宗的宗主,我發了誓要讓太一長存!”

“我發了誓的!”

“可是,可是……”君長生哽咽一聲,“我踏出開明宮的那刻,隻看到廢墟和屍骸,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簡直太可笑了!”

“君師侄……”

“你根本就是顧念舊情,不想殺他,少拿我當借口!”

曲行止沉默片刻,解開了頸項的絲帶,露出了白淨皮膚上那道猙獰的傷口。

手指拂過傷口,曲行止說:“這道傷口是神君留下的,我當時的確死了,所以你才會看到我的魂燈熄滅了。”他的聲音輕忽又沉重,“我當時親眼看到了那場屠殺。”

君長生頓住。

兩人都無法說服對方,僵持不下,許久,君長生才捂著胸口的傷口,憤恨離去。

曲行止站在原處,直到火鳳玄衣人完全消失,才醉了似得,身體微微一晃,無力又疲倦的闔上眸子。

太一宗隻存兩人,本該是最親近的叔侄倆,從那天起徹底決裂。

君長生回了重明國。

曲行止則在傷愈之後,以一己之力,將龍首山脈切割出九州,於虛空之中,形成九座島嶼。

九座島嶼若是完整的拚接在一起,便能重現龍首山脈之景。

在太一宗的廢墟之上,曲行止建立了玉馨書院。

玉馨、馨,香之遠聞者也。

垂馨千祀。

君長生曾在宗主繼位大典上言“願太一長存”。

曲行止便在太一宗廢墟上建立玉馨書院,願垂馨千祀。

時光長河緩緩流淌,洗刷一切砂礫。

重明國越發強盛,隱約有當年太一宗幾分威勢。

玉馨書院招收了一代代學生,無私培養了一位位大能,深受修真界敬仰,曲行止在鎮壓神君後,有了道祖之名,如今道祖之名,真正受到天下承認。

重明皇抹去了神君所有存在過的痕跡,仿佛天下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道祖保持了沉默,一步都沒踏出書院。

道祖在玉馨書院內部,留下了自己全部傳承。

他默寫出太一宗萬卷典藏,又將自己行走九州魔界時編纂的典籍放在藏書閣,自己則繼續編纂適合魔體仙魄修煉的法典。

法典完成之時,他刻印了一份,送到了重明國,隻想緩和緩和師叔師侄的關係。

師兄師姐休憩的茅屋被他列為禁地,完整的保存著。偶爾,他會親自去茅屋抹桌打掃,累了,便看看萬千流螢。

更多時候,道祖都在為學生講道,一步一步的將他們引導上正道。

千年過去,道祖感應到飛升之劫後,終於再次踏足鎮魔劍塔。

師徒再次相見,卻已物是人非。

靦腆的少年被最尊敬之人,一劍割喉,從此瞎了眼,啞了聲。

銀發神君被小徒兒鎮壓在劍塔下,左臂化為白骨,深入魂魄,從此再也無法撫琴。

“我要飛升了。”道祖淡淡說道。

事到如今,他已無喜無悲。

雪回神君怔了片刻,道了一聲恭喜。

兩人靜默坐了片刻,隨後道祖轉身離開。離開之時,低沉的聲音被流風吹散:“此世之外到底有什麼?我會親自去看看,看看你執迷到願意失去一切的東西。”

道祖準備充分,渡過了雷劫,風火劫。

最後一道心魔劫時,道祖沉寂許久。

隨後,指尖一點,一道化身落入鎮魔劍塔深處,化身形成一十二三歲的少年,默默陪伴在神君身旁。

紫氣東來,仙音臨世。

道祖了無牽掛,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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