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群像(2 / 2)

剛從室內走出來,冰涼刺骨的風撲了滿麵,德妃渾身的溫暖也迅速散了下去,漫漫一隻手撐著傘為她遮住風雪,一隻手舉著燈籠照明。

德妃迎頭邁進雪裡,不時腳上的鞋襪就冰涼得失去了知覺。她前些日子在寶華殿裡供了手抄的佛經為皇後祈福,現在去拿回來,把自己弄得越狼狽越好,明天一早就帶著疲憊的神色和凍得冰涼的身軀去鳳棲宮門口向皇後請罪,並向皇後獻上她誠心抄錄又在寶華殿中供了許久的佛經。祈禱皇後燒了佛經之後,能否極泰來。

德妃其實知道,皇後已經敗了,彆說否極泰來,開春之後能否活下來,還得看這些日子淑妃在皇上身邊的枕頭風吹得狠不狠。但她還是要這樣做,以免皇後在死之前清算她,或是讓楊家在朝中與燕家為難。她必須得趕在朝陽升起前,去往鳳棲宮,她怕晚一步,皇後的命令已經傳出宮了。

至於她方才抄的那一篇佛經,是燒給步兒的,她陪了她十幾年,終歸是有一些主仆情分,她祈願步兒早登極樂,也希望步兒能保佑她逢凶化吉。

道路上的冰渣堆積難行,夜風吹得她顫顫巍巍,她的身體嚴實的包裹在錦袍之中,身上披著鬥篷,雙手放在暖手袖筒裡,尚且難以抵禦寒冷。一旁的漫漫更是哆嗦得幾近更不上德妃的步子。

她們終於到了寶華殿。寶華殿外種著鬆樹,挺拔的樹乾在大雪中依舊不畏分毫,樹下的積雪裡堆著幾顆褐色的鬆果。

寶華殿裡燭火輝煌,金漆大佛神色慈悲。在漆黑的夜色裡,燦爛的金黃更是奪目。德妃剛邁進寶華殿,就嚇了一跳,忍不住輕呼出聲,殿中的人本背對著她,聽到腳步聲也嚇了一跳,轉過頭來怔怔地盯著她。

寧離離與燕語然同時問出,“你怎麼在這兒?”

“新歲祈禱平安,有什麼不對嗎?”寧離離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她把手上的方盒遞給萍兒,萍兒拿著盒子,低下頭不敢與德妃對視,似乎有些心虛。

“本宮也是如此。”燕語然淡笑,她注意到了這個盒子,四四方方的,頗為華貴,“寧充容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啊?寶華殿裡的供果、香燭之物都是有專門的宮婢負責的,應無需寧充容額外準備啊。”

“臣妾心誠。備了一些家鄉習俗裡初一要用的東西,要給德妃看看嗎?”她作勢把盒子打開,拉開一條縫,德妃正往裡張望,寧充容一下又把盒子關上,“娘娘想看嗎?可是按照臣妾家鄉的習俗,看了就不靈了。”

“本宮隻是關心寧充容罷了。”德妃聲音溫婉,眼含關懷,並不理會寧充容的無禮舉動。

“哈。”寧離離攤開雙手,無奈地聳聳肩,“臣妾猜到了娘娘厚顏無恥,沒想到彼此關係到這種地步了,還能上演姐妹情深,真是讓臣妾無言以對。”

德妃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這些言語根本傷不到她分毫,況且她能看出,寧充容是故意挑事,想要惹得她不快,然後趁機離開,那她就更要與她好好說一會兒話了,“本宮隻是比較單純,對人的態度,容易從一而終。”

寧充容按捺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對她行了一禮,“臣妾告辭了,娘娘保重。”

德妃伸手攔了攔,“不如一同守歲吧。”

“臣妾熬不住了,還望娘娘體諒。”寧充容再行了一禮,繞開她,拉著萍兒快步離開了。

德妃看著寧充容在銀裝素裹的天地間疾走的背影,離了寶華殿的火光,雪花和黑夜遮住了德妃的視線,寧充容和萍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低頭淺笑,“有趣,那個盒子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她望著漫漫蒼白的臉色,暗歎無用,若是步兒,怎會連這點風雪都經受不住,“你派人盯著凝香居,若有機會,收買她的婢女,進去翻找一下剛才的盒子,知道了嗎?”

漫漫輕聲應答:“知道了。”

……

淑妃與皇上說了許久的話,回憶青春,暢享未來,又細數過往歲月裡遭受的楊路依的磋磨。皇上安慰她,憐惜她,兩人相擁入睡。

這麼多年了,她第一次在除夕夜能和表哥睡在一起,可惜,這等待實在太久,當獲勝的滋味來臨的時候,淑妃已覺得意興闌珊了。

她待皇上熟睡後,才敢輕手輕腳地離開寢殿,她在門口回頭望向床榻,再三確認皇上沒醒後,她才走到偏殿去看了一眼三皇子。

殿中的苦悶的藥香縈繞在她鼻尖,她看到兒子的臉龐失了血色,嘴唇也是淡淡的紅色,但他在睡夢中似乎極度安穩平和,這是過往許多年都沒有見過的神色。真好,一點疼痛換未來的安心,她感到欣慰。

淑妃又去了另一間偏殿,換上了碧綠色的宮婢服飾,輕聲問應星:“打點妥當了嗎?”

應星沉著地點頭,“娘娘放心,侍衛們都買通了,鳳棲宮的婢女內侍,能趕出去的,都已經遣散去各處當值了。”

“那就好,待今夜事了後,把鳳棲宮看守的侍衛儘數做掉,不要留下把柄。”淑妃看著鏡中的自己,眼下逐漸有了紋路,往日裡美麗乖順的眸中,此刻儘是冷漠之色。她暗自歎息,終歸是老得這麼快啊,她不想再等了,再等幾月,若楊家屢屢上奏請求,皇上又想起什麼過往的事,對楊路依心軟了,那會讓她很難做,那不如今夜一不做二不休,讓皇後畏罪服毒自儘吧。

應星淡淡一笑,“奴婢知道的。”

“藥呢?”

“在奴婢袖中。”

“那走吧。”淑妃起身,對鏡中的自己露出笑容,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了這一天,這在夢中無數次幻想的一天。

……

皇後回來後,平靜地坐在正殿的鳳椅上垂淚,後悔嗎?悲憤嗎?失望嗎?種種情緒最後都化為了無儘的淚水。她聽到耳旁響起的侍衛將宮中伺候的宮人帶走的聲音,宮人的哭喊,侍衛的苛責,她都不想再聽了,隻覺煩躁難忍。

皇後站起來,攔住了抓歲子和冬冬的侍衛,沉聲道:“本宮依舊是皇後,身邊總要有人伺候。”

侍衛並非是聽皇上的命,而是聽淑妃的命來驅趕宮人,但皇後不知,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對皇後行了一禮,就把其餘宮人帶走了。

皇後坐在殿裡,擦去了淚水,不管多麼難過,她也不能就這麼認輸了,她手捏成拳,對冬冬正色道:“天亮之後,帶消息出去,讓他們上書求皇上開恩,多提及楊國老當年的功勞。再把楊靜媛一家,好好地處置了。”

冬冬含淚點頭,“是。娘娘保重身體,皇上並非廢後,氣過了就會饒了娘娘,娘娘還有機會的。”

歲子說:“奴婢下去為娘娘熬碗參湯。”

皇後喝不下了,但也並未阻攔,歲子就下去了。冬冬還在勸慰皇後:“娘娘振作起來啊,待重掌後宮之日,還要將德妃這個叛徒狠狠地懲治一番!”

皇後想到德妃,捏著鳳椅的手不禁使勁,這時候,殿門開了。她抬頭看到了在黑夜中站著的一個女人,她身後還跟著幾個侍從。

淑妃半張臉在黑夜中,半張臉照著殿中的燭火,她巧笑道:“重掌後宮之日嗎?娘娘怕是等不到了。”

“荒唐,鳳棲宮容得你放肆嗎!”皇後隱約感到不妙,為何淑妃做宮女打扮,她是為了掩人耳目,對本宮做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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