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出氣(2 / 2)

林綠萼搖頭,“本宮去看看,你帶人在外麵守著,離遠些。”

知縣猜測貴妃要動私刑,不想被他人知道傷了體麵,他露出非常明白的神情,將貴妃帶到縣衙的牢房門口,他帶著幾十人守在外麵,又派了一個衙役隨貴妃進去。

牢房位於縣衙之後,高大的烏黑牆壁上掛著各類刑具,刑具沾著暗沉的血色和不明的痕跡。

林綠萼扶著溫雪的手走進牢房,房中昏暗,陽光透過窄小的窗戶照進來,在早已乾枯發臭的稻草堆上留下一塊四四方方的金黃光影。撲麵而來的腥氣著實讓她頓了頓,兩旁的牢房中不時伸出一兩隻枯瘦的手在地上摸索,嘴裡嗚咽與咒罵聲不斷。

趙夫人被關在最外間,她雙手被鐵環鎖住,麵容汙穢,方才被衙役抽了幾鞭子,她立刻以重金收買了衙役,未再受刑。

林綠萼與她對視一眼,冷笑,從溫雪手中接過兩張口供,“趙夫人可識字?”她將口供攤開放在她麵前,“讀來聽聽?”

趙夫人明眸中透出幾絲難抑的怨恨,一目十行地掃過兩張供狀,“呸”了一聲,“平日裡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全當是喂狗了。”

“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都不懂嗎?”林綠萼揮手讓衙役搬來一根方凳,她翹著二郎腿坐在牢房門口,趙夫人戴著枷鎖又隔著牢門,雖然麵含深深的怨氣,卻傷害不了貴妃。

“家裡都還一團糟呢,竟然還有閒情逸致想著對本宮下手?你想做什麼?你能做什麼?在絕對的權力麵前,本宮想碾死你,就想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林綠萼想了想,她作為宮中貴妃,不能暴露自己認識雲水與錢思幾人,她隻能說是厭惡趙夫人的不敬態度,“本宮想讓你死,大把的人上趕著送來人證物證,知縣也好,知府也罷,即使傳到京中皇上耳中,也不會有任何人,因你一介平民與本宮為難。”

趙夫人端坐在枯黑的稻草堆上,目光如炬,身處九死無生之境,依舊微昂著頭,心裡鄙夷林綠萼小人得誌。若林綠萼隻想折辱她,讓她死,必不會親自來牢房中看望她,她猜測貴妃還有彆的目的,於是哀婉地乞求,“妾身怎會想與貴妃為難,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還望貴妃明鑒。”

“照理說,趙氏商賈之家,能接見宮中來的貴人,不應該萬分討好嗎?你為什麼對本宮不敬?石橋的事和上麵的卦象是你做的吧,引我去後院又是為何?”林綠萼猜到她當時想引她去見雲水,隻是雲水逃掉了。因他還在昏睡中,也不知他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總覺得趙夫人太過奇怪,怎有膽子得罪貴妃。

趙夫人自然不能說出她是嚴娉婷,兩人有深厚的舊恨,她編了一個理由,“寧家在顯州的生意與趙家有衝突,過往兩家利益相爭各有輸贏,但這九年林相權勢滔天,總是派官員偏幫寧氏,所以趙氏對林家的恨意從趙老太爺還在時就存在了。妾身仁孝,想替前前代家主和前代家主出一口惡氣。”

她泣不成聲,“妾身一介婦孺,鬥膽對貴妃不敬,皆因已故家主的怨恨,還望貴妃原諒妾身一時的失言。”

“本宮一向大度,可以原諒你。”林綠萼撫摸著口供上的字跡,牢房裡太臭了,她胸腔漫起一陣酸澀,幾近嘔吐出來,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憋住了這股嘔吐感。

日頭西斜,早春的暖意透過狹窄的窗戶照在她姣好的麵容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將從長房原配那弄來的福運鏢局和趙氏商行陸上的運輸都交給寧家吧。”

“我會派寧氏的人來接管趙氏這一部分的生意。”林綠萼拍著胸口,又咽了咽想要嘔吐的感覺。

趙夫人驚得站起來,靠著牢籠盯著貴妃,她挨了鞭子的背部一陣陣地痛,震驚地說:“這可是趙氏商行一大半的經濟來源,我若答應了,那些叔伯庶子會殺了我的!”

林綠萼搖了搖手中的狀紙,“你若不答應,本宮立刻就能殺了你。”

趙夫人顫抖著哭了一會兒,咬著牙,眼中儘是不甘,但還是點頭討好地笑道:“我答應!貴妃的吩咐,我會照做的。”

“本宮還能幫你大忙呢。”林綠萼將狀紙拋起來又一把接住,從容笑道,“這些趙氏的人,做假供謀害家主,罪大惡極。待你將商行運輸走鏢的事都交給寧氏了,本宮便說是在驛館不慎服用了劣質的糕點中毒,與你無關。再將這兩頁狀紙給你,你可以把他們收買的奴仆收買回來指證他們,屆時他們下獄,你依舊是家主,可謂是皆大歡喜。”

“否則。”林綠萼盯著她垂淚的眼眸,“你就等著爛死在牢中吧。”

趙夫人垂眸,掩住眼中的恨意,哀哀地說:“我知道了。”形勢比人強,隻能暫時屈辱退步。

“知道有什麼用,觀其言還得察其行。”林綠萼用狀紙扇風,試圖驅散鼻尖縈繞的腐敗臭氣,“聽聞你最在意你的兩個兒子,在你將趙氏的生意交給寧氏之前,兒子暫時彆養了,讓他們隨本宮去神石寺祈福。”

“娘娘!”她套著枷鎖的身軀一下撞在木欄上,將牢門撞得哐當響,她痛哭流涕地說,“妾身之過,妾身一人認罰,稚子無辜啊!”她沒有想到,林綠萼竟是這般歹毒心腸,不僅貪圖她趙家的錢財,還狠辣無比。

林綠萼看著她眼中的惡毒神色,怕她出了牢房又使計謀害自己,她可不想幾句空洞的承諾就相信她,“本宮隻是信不過你,所以幫你暫養孩子。不會傷害他們,你隻要好好地將這些生意交出來,本宮必會將孩子毫發無損,白白胖胖地還給你。”

她看著趙夫人想起幼子心痛難耐,泣不成聲,忍不住出言嘲諷道:“在絕對的權力麵前,你那些花拳繡腿的小計謀隻顯得可笑,本宮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謀算,想要怎麼對付本宮,本宮隻想說一句,螳臂當車,你怎麼敢有這些心思的啊!”

她垂眸不再看趙夫人痛哭,她確實仗勢欺人,但若不是趙夫人主動來招惹她,還這樣折磨雲水,她的本意是用金銀珠寶和犧牲寧氏商行的一些小利益來收買趙夫人。

林綠萼累珠疊紗留仙裙拖曳在地,沾上了地上青黑的汙水,她想著這股味道還要伴隨她回驛館,終於按捺不住,側身嘔吐了出來。

瓜子伴著中午飲用的酒水吐了出來,喉中刺激的味道衝得她直流眼淚,溫雪連忙跑出去,讓衙役端上溫水。

知縣隨著端來溫水的衙役跑進牢中,湊在貴妃身旁輕聲說:“娘娘,下官又有新的發現。派去搜查趙府的人回來回稟,在趙府的地牢裡尋到五個壯漢。”他擠眉弄眼地看了一眼趙夫人,嘲笑道,“說不定是趙夫人私下養的男子。”

林綠萼聽後眼眸微閃,她喝了一口溫水壓抑住胸口翻湧的酸澀之感,揮手,“你先出去。”

知縣等人退出去後,林綠萼聽著趙夫人的低聲啜泣,她突然想到這個人也許不能留。

她為什麼要折磨雲水,關押錢思五人?他們並不愚蠢,不會堂而皇之地告訴趙夫人他們要私下運送武器。定是被趙夫人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將他們關押起來,想要折磨他們,打探出消息,然後將這些事情上報到官府去邀功。

萬一趙夫人離開牢獄之後,反而去縣衙狀告錢思五人,該當如何?林綠萼佯裝鎮定,決定試探她到底知道多少,“喲,趙夫人,私養五個壯漢,你怎麼吃得消啊,這傳出去可得惹人笑話啊。”

趙夫人聽到他們五人被發現的消息後,愣了愣,但她不能將他們的真實身份供出,這樣會影響到晏雋之,她抬了抬眉毛,也故作鎮定地說:“他們來找我做生意,但出言不遜,那日我喝酒太多,一時過於生氣,所以我就將他們暫時關押了起來。”

“都是清白的人,貴妃勿要多想。”她又補充道。

林綠萼不解,她為何要幫他們隱瞞?若說她察覺到了什麼,現在告訴她這個貴妃,不也可以以此邀功嗎?“趙夫人這眼眸不安閃爍的模樣,讓本宮一眼就瞧出了有內情,怎麼?不願告訴本宮?”她轉頭對溫雪說,“你去叫一個衙役來,對趙夫人上刑具,這五人定有問題。”

趙夫人依舊垂著頭,替他們解釋:“他們隻是想要做生意,但給的價錢太低,又瞧不起妾身是婦孺,說話太過張狂惹惱了妾身。娘娘……”她看著拿著夾手指用的拶刑刑具過來的衙役,哭喪著臉求情,可即使用刑,她也不會招出他們的真實身份。這些還忠於前朝的人,死一個就少一個,她不想他們死。

衙役麵無表情地在她的纖纖手指上套上刑具,她卻麵不改色。像林綠萼這般賣主求榮的家族的女子,自是不知何為骨氣,她咬住牙關,靜靜地等候痛苦來臨。

林綠萼看她這寧死不屈的模樣,更加疑惑,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啊?衙役還未用力,林綠萼揮手讓他退下,“罷了罷了,你先下去。”

她伸手進牢中去幫趙夫人取下刑具,趙夫人看她惺惺作態的模樣覺得好笑,用手臂擋了擋貴妃的觸碰。

林綠萼順勢摸到趙夫人手臂上硬的環狀物品,她讓溫雪去把它取下來。

趙夫人一下驚慌失措起來,手臂上戴著的是她十分珍視的金臂釧,從遠親給她的一刻,她就戴著再沒有取下過,“這是妾身的一件貼身飾物,貴妃也要搶走嗎?”

溫雪卻不管不顧地把它取了下來,遞給林綠萼。

林綠萼看著有些老舊的蓮花紋金臂釧,夕陽的光照在她柔媚的杏眼中,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怔怔地問:“你不會是……嚴娉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