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番外一,早春(上)(2 / 2)

紫宸殿的大門打開,穿著朝服的皇上走了出來,他對著林誌琅作揖,林誌琅立刻跪下,“不敢當。”

早春的風透著寒冷,林誌琅跪在冰涼的石磚上,晏雋之扶他起來,對著眾人說:“朕隱姓埋名的前九年都躲在林府裡,朕未曾受一日苛待,又讀書習文,學騎馬射箭,殷牧昭日日都想殺朕,若非……”他略微哽咽地看著嶽丈,“朕早已變成一縷亡魂。”

“我是識人不清做了錯事,我認了。我會用餘生去恕罪,但我沒有做的事,誰也不能汙了我的清白。”林誌琅眼神爍爍地從諸人臉上掃過,朗聲道,“更不能汙了我女兒的清白!”

林誌琅指著麵前鶴發雞皮的薑氏,“薑相,你是前朝舊人,你應知曉先皇後及其疼愛我的女兒,時常召她進宮與太子殿下作伴,她與陛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怎能任由其他不知情的人汙蔑她的清白!”

“可是……”她進宮當貴妃的事,懷有身孕的事人儘皆知。

“陛下在林府的時候,與我女兒朝夕相伴,在我和夫人的同意下他們早已結親。後來殷牧昭召她入宮,我沒有辦法,便尋了一個容貌相似的女子送進了宮中,我害怕有朝一日被殷牧昭發現我送了假的林綠萼進宮,便讓陛下和她一起去北青城投靠怡親王晏仲。後來陛下以徐之的身份斬殺田丙,手刃殷牧昭的事我就不多贅述了,想必大家也都清楚。”

“我送進宮的假林綠萼與我溫柔賢淑的女兒脾性相差甚遠,想必大家有所聽聞,她貪財又酷愛炫耀,哪有半分書香門第的教養。”

林綠萼哼笑了一聲,很想白父親一眼,可惜他被高個子的官員遮住了,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他哀歎,“匪禍之時,莫建元屠殺殷牧昭的妃嬪與子嗣,假林綠萼也未能幸免。前年我在郊外為她立了無名姓的墓碑,如果大家不信,可以隨我去郊外查看。”

他當時為跟隨他的部下立碑之時,還有許多枉死的屍體對不上名號,他也立了無字碑,將屍身一一安葬了。若眾人隨他去看,也能發現墳前青草葳蕤,絕不是才做的假墓。

林誌琅因前一件先帝臨終托孤的真事對眾人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他不忠不義又貪.汙受賄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起來,他後一件編造的謊言讓人一下就相信了,畢竟後一件事聽起來還沒那麼震撼。

百官深刻自責,對皇後和國丈的口誅筆伐實乃冤枉好人,紛紛向他道歉,方才還痛聲斥責他的人,此刻變為痛聲自責。

林誌琅瀟灑地揮手,一甩寬袖轉身就走,“大可不必言歉,我也確實做了很多錯事,我此次回來是為了洗刷我和皇後娘娘的冤情,既然沉冤得雪,我便回南濱鄉鎮繼續遊曆了。諸位,後會無期!”

他轉身的時候看到了林綠萼,得意地挑了挑眉。

林綠萼忍住笑容,輕拭擠出來的兩滴淚水,沉聲道:“父親再會!”

官員們這才看到了牆邊的皇後,又紛紛跪地自陳己過,林綠萼寬容地笑了笑,“無知者無罪,起來吧。”

先帝臨終托付的是口諭,當時事情緊急,並沒有實際的詔書,林誌琅最初在殷牧昭手底下做事的幾年謹小慎微,就算有詔書他也燒了。

去歲封後大典鬨得不可開交之後,晏雋之便向嶽丈去信,問他能否證明自己受先帝托孤。

林誌琅遊曆四海沒有確切的地址,信使尋了兩月才找到他,他回信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曾受先皇托付。

晏雋之又去信,我自己製造證據,你回來陪我演。

三日前,林誌琅終於回來了。

晏雋之故意傳出要將朝光立為太子的消息,引憤怒的百官一齊來紫宸殿外哭訴,又讓嶽丈拿著假遺詔向百官證明自己過往的作為。他因擔心薑相能認出父皇的筆跡,所以偽造了做舊的聖旨後,又在水裡泡了晾乾,讓聖旨上的字跡有些模糊。

用真真假假的事恢複了林家的名聲,證明了林綠萼的清白,此舉不用暴露兩人曾在宮中行淫.穢之事,又能讓姐姐以林綠萼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著。

他暗自讚歎,我真是聰慧。

林誌琅不要國丈的榮華富貴,決絕離去的蒼涼背影感動了殿前諸人,有臣子因想到他這麼多年不懼汙名、不怕株連九族、不到如今這樣含冤蒙屈的田地不為自己辯白的豪氣而落淚。

林綠萼暗自扶額,父親還是會演,她乘步輦來的路上遇到了回坤元宮的檀欣,檀欣回稟她方才與老爺見麵了,老爺說南方濕寒他待了幾月便得了風濕,於是想在氣候溫和的京都住兩月,好吃好喝地養好了身體再去遊曆。

她想明日尋了機會悄悄出宮與父母相聚。

在百官悔恨己過的目光中,她對著皇上行了一禮,儀態端莊的離去。

……

日上三竿,林綠萼睡眼惺忪地醒了過來,她雙腿乏力,腰肢酸軟,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睫毛沾上了眼瞼裡湧出的淚花,看著麵前明黃色的飛龍祥雲床幃陷入朦朧迷離之中。

十幾日前父親在紫宸殿外鬨了一通,趙氏商行立刻編寫了《相府芳事》在京都傳閱。

林綠萼雖深處深宮,耳邊仿佛也能聽到嚴娉婷給閨中貴女宣傳:嬌俏相府嫡女與落魄前朝太子的相府往事,嚴國公府為你帶來一手小道消息,十金一冊,限量銷售。

近日她在宮裡平靜的賞花,偶爾能看見宮婢望著她的身影悄悄哭泣,她讓溫雪去問了是為何事,溫雪回稟,宮婢被娘娘和皇上在危難中不離不棄的真情感動哭了。

鼎沸的聲討聲熄滅後,若說她還有什麼煩惱,那便是頻繁的房事了。

林綠萼半抬眼皮,有氣無力地問床邊候著的溫雪,“聖上還未下朝嗎?”

“娘娘忘了?”溫雪笑道,“近日祭祀活動結束,風調雨順,朝中事少,聖上下朝後便去京都北邊騎馬射箭了。”

“哦。”林綠萼點頭,她建議他閒著的時候強身健體,還故意汙蔑他臂膀軟了,不如以前結實。

她其實暗自希望他白日裡操練累了,夜間能少折騰她。

雋之十八九歲,精力充沛,像不知疲倦的孩童。而她二十一歲,卻像疲憊的老母親。

她垂眸思索,自己並非寡情無趣之人,若每晚一次她覺得舒服又癢膩,兩次雖酸痛但尚且可以接受,若折騰到半夜三更,她便隻能任他擺弄,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

第二日醒來就會像現在這般,一攤軟泥陷在雲被裡,要溫雪多次勸說起來用膳,她才會勉力起來。

前日她實在累了,淚眼婆娑地央求他,“今日儘興了,明日可否歇息一日。”他輕吻她淺粉的眼皮,抱著她愛憐地說:“好。”然後昨日……哎,不提也罷。

幸好他今天去騎馬射箭了,但願他晚上回來累了便睡,不要在她身上耗費過多的精力。

夫妻恩愛是好事,他身心都沉迷她,也會讓她覺得甜蜜。

去歲寒冬的時候她還尋了京都聞名的舞姬教習她舞蹈,那時她名聲不好,京中盛傳妖後又要作妖了,她卻想若練舞將身體練得柔軟了,是不是承歡後就不會腰酸背痛了。

後來發現自己想多了。白日練舞讓她疲憊不堪,夜晚隻想酣睡,還要應付雋之的興奮,便更覺雙倍辛勞。

於是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已有十幾日未召舞姬進宮了。

林綠萼擁著錦被又躺了許久,溫雪說寧二公子遞了信進來,她這才懶洋洋地起身。

傍晚,晏雋之興衝衝的回來,他雙手放在身後,躬身將臉湊到她麵前,“親我。”

她放下手中的話本,抬頭在他嘴上親啄,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他從身後拿出一捧五顏六色的花束,“去皇城北邊騎馬射箭,見山野爛漫,替姐姐摘了許多。”

林綠萼接過花朵,低頭輕嗅,“你進來的時候我就聞到花香了。”她將花枝放在兩個素色的瓷瓶裡,又接了水灑在花瓣上,似乎能透過花朵看到郊外滿目的春景,心曠神怡。

“累了嗎?”她柔聲試探。

他扭了扭腿和肩膀,“有點累,還好。”他伸出肌肉緊實的胳膊放在她麵前,“真的有變化嗎,我捏著還是很結實啊。”

林綠萼不接這話茬,本就是她信口胡說的,“餓了嗎?可要用膳?”

“在街邊隨意吃了點,還買了福壽齋的糕點,姐姐趁熱吃,我去沐浴更衣。”他笑著眨了眨眼,雙手按在她腦上,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她暗自歎息,他好像不知疲倦。

房裡熄燈後,雋之的手又不安分地在她身上遊走,她柔柔嬌笑著,“我有事想和你說。”

“嗯。”他俯身上來,將溫軟的芳香按在懷中。

林綠萼仰著脖子輕誒了一聲,在黑夜中望向他情.欲翻湧的眸子,“我說正經事。”

“正經著呢。”他溫熱的呼吸在她脖頸間彌漫。

她推了推也知無用,看來騎馬打獵也消耗不了他太多體力,她柔聲說道,“離離尋到粉珠了,原來萍兒當年帶著她逃進了東邊的山裡,那地方消息閉塞,萍兒去歲才知世事變化,熬過了寒冬,帶著粉珠歸京了。”

晏雋之抬起頭,雙手撐在姐姐的肩膀旁邊,“那是好事啊,你想去看她嗎?”

“嗯……還有……”她放低了聲音,“離離不是說過她尋到了粉珠就回明州看望父兄嗎?她有近兩年沒回去了,便打算下月動身去明州。”

“你想在她走之前約她打數日的麻將嗎?可以啊。”他又俯身汲取香甜。

發絲纏繞在一起,她身上沒了力氣,即將出口的話又頓了頓,心跳得更快了些,“明州陽春三月的牡丹花會很有名。”

他附和著點頭,“嗯。”

“我想隨離離去明州玩玩。”她急忙補充道,“來回不過一個月罷了。”

他驀地抬起正在忙碌的頭,嘴邊還掛著瀲灩水漬,怔怔地望著她,“新朝初立,每日都有事要處理,我沒法陪你去。”

“我知道……我是想和離離去玩。”本來也沒有打算叫你啊,這句話她隱在嘴裡,露出討好的笑容,“可以嗎?”

“不去可以嗎。”他一下翻身到旁邊,蓋著被子側過身子背對著她。

身上的溫熱消失後,殿中溫涼的夜風拂過她敞開的胸脯,林綠萼愣了片刻,她用手指輕戳他的腦袋,他不理會,她又伸手進被子裡捏他的腰,他還是不理。

“怎麼了嘛。”她扭過他的腦袋,逼他與自己四目相對。

作者有話要說:  乾元、坤元……摘自《易經》

無力慵移腕……摘自《會真詩三十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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