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天爺也會有開眼的時候。
老王直到第二天才完全接受了天降哈士奇這種好事。
這條狗絕不是那種價格一般的混混狗。這毛色,這眼睛,這紋路,無不彰顯著這條狗的血統純正,品相完美。老王從廢紙堆裡翻出了寵物舊雜誌,對著哈士奇左看右看,確信這條絕對是萬中無一,毫無瑕疵的賽級犬。
而且,這隻哈士奇很乖,它甚至不像一隻傳說中的“哈士奇”。
他去寵物店打聽價格時,店員跟他描繪過這種狗。“這種狗特彆二,所以叫二哈,特長是拆家。能吃,愛鬨騰。”
可這隻哈士奇很不一樣,它很安靜,甚至安靜得不像一隻狗。農村出來的老王養過狗,知道狗最喜歡撒歡亂跑,到處亂拱,可它完全不一樣。
大部分時候,它都在待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地看著老王乾活。它不叫也不鬨,頂多就是啃啃紙。
這讓老王心中起了一股憐惜之情。按照寵物店店員的說法,這種品種賽級犬,是貴族,吃喝都有講究。吃紙也太埋汰它了。
老王捧出了自己的飯菜試圖喂它,可哈士奇隻是聞了聞,不屑一顧。
那是要吃生肉?他跑去菜場買了兩斤裡脊肉和雞胸肉。但哈士奇隻是聞了聞,依然不屑一顧。他去超市買了店員推薦的狗糧,給哈士奇倒了滿滿一碗,但它這次連聞都不聞,一個眼神都沒給。
這就奇了怪了,這狗到底在挑剔個啥?
在接下來的幾日裡,這隻哈士奇隻吃紙。舊報紙和舊雜誌全在它的食譜範圍內。老王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怪事。他知道狗會吃屎,沒想到還能遇見喜好吃紙的,怕不是這狗上輩子還是個文化人。貴族狗果然就是不一樣。
幾天後,老王見哈士奇並沒有什麼身體不適的樣子,精神挺好毛色也佳,也就接受了它隻吃紙。
亮亮去了外地夏令營,等回來後正好是他的生日。那時他就可以帶著這隻哈士奇去見亮亮。他幾乎可以看見亮亮瞪大發亮的眼睛,快活地嚷嚷“我最喜歡爺爺了!”
這條在寵物店裡絕對能標價上萬元的賽級犬,也一定能讓兒子媳婦露出笑臉吧。
於是他變得心情很好,執法大隊清走他的舊貨這種衰事也被拋之腦後了。至於這隻哈士奇可能是走失的,也許它的主人也在找它,也許它的主人此刻正心急如焚,也許它也是其他什麼人的心頭寶貝,這些念頭也曾在他腦內冒頭,但很快就被亮亮的笑容壓了下去。幾日也沒見人上門來找,他便愈發認定這隻哈士奇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
他辛辛苦苦拉扯兒子長大,現在唯一的念想也隻有小孫子。如今上天看他那麼老實肯乾,終於大發善心給了他亮亮最想要的東西。隻要有這條狗,小孫子一定會開心,兒子也會同意以後小孫子和他常見麵。
老王便繼續這麼想得心安理得。
這條哈士奇也如他所願,不亂跑,也不叫。它接受了老王給它安排的小窩,理所當然地啃老王的舊報紙吃,儼然成了老王的狗。要說特殊的地方,就是它從來不搖尾巴。
無論老王如何逗弄它,它隻是用那雙漂亮的藍色雙瞳注視著老王,尾巴絲毫不動。
老王便認定這狗定是比其他的狗高貴一些,像狼,所以自然也不會做出那些諂媚之態。
到了第三天,這隻哈士奇甚至開始幫他乾活。它會用嘴一件件叼著倉庫裡的雜物分門彆類的堆好,省了老王很多事。老王一開始驚異不已,後又欣喜地接受了。難怪這種狗要賣上萬塊,簡直比土狗還機靈。要不是想著送給最心疼的亮亮,老王自己都想留著它。
這隻安靜的哈士奇不僅討人喜歡,甚至還勾來了附近的狗。一直遊蕩在附近的大黃狗不知道從哪兒聞到了哈士奇的味兒,天天跑到老王的廢品站門口晃蕩。隻要哈士奇稍微露個臉,這條黃狗立刻就搖頭擺尾,想湊上來蹭又聞。
老王怒從心中起,我家的賽級哈士奇,能拿去國外參加比賽的貴族,也是你這種流浪狗能碰的?他拿起棍子就跑出來趕狗。大黃狗也賊精,看到棍子就跑,但沒多久又跑回來在附近晃蕩。他氣得跺腳也沒法子,最後隻能感歎這哈士奇是真魅力無窮,招來個癡□□狗。
就在老王一天天勾畫著亮亮生日的笑臉時,有人找狗上門了。
上門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他進門的時候,漆黑的眼睛隻是往屋裡一掃,老王就不覺得心跳有些加快。
男孩拿出一張照片問老王有沒有見過這隻狗。老王一看那照片腦袋就懵了。雖然在老王眼裡,哈士奇都長得差不多,但像這隻哈士奇那麼漂亮的狗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沒錯,這絕對就是他撿來的那條哈士奇。
老王心裡不斷打鼓,為什麼這孩子會找到這兒?自撿到後,我就沒帶著狗出去遛,應該也沒人見過,他知道些什麼嗎?
男孩在等著他的回答。
他的嘴巴先於他的大腦說話了:“沒有。”
男孩說:“有人說你養了一條狗……”
“沒有沒有。”老王急躁了起來,“我這裡沒養什麼狗。”他彆開頭,不去看男孩期待的臉。
他覺得自己的臉燒得厲害,心也突突地跳。老王老實巴交了一輩子,沒想到會在這種事上騙一個孩子。他心虛得很。隻要再被這男孩逼問幾句,老王覺得自己就會潰不成軍交代事實,把哈士奇牽出來還給他。
這時,他的熟客馮老師拯救了他。馮老師碰巧是這男孩的老師。他的及時出現讓老王鬆了一口氣。叫顏真的男孩並沒有久留,與馮老師交談了幾句就走了。
看到男孩走了,老王心中有愧,便問馮老師:“你認識他?”
馮老師點頭:“他是我的學生顏真。真奇怪,這位少爺怎麼會跑到你這廢品站來。”
“少爺?”
馮老師笑:“你不知道?他是顏總的兒子。”
老王一怔:“顏總?”
“還有哪個顏總。”馮老師說,“我們市最赫赫有名的那位啊,你兒子不是在他公司下麵上班嗎?”
“……”
馮老師走後,老王陷入了極度恐慌。他當然知道顏總是誰。
他曾經去過那個兒子上班的那棟高級寫字樓。他沒有進去的資格,隻能推著拖車在偏門收廢紙。在保安嫌棄的眼神中收完廢紙破爛後,他推著車準備離開園區。
垃圾車由於負重過多,推到半道直接把輻條給壓斷了。這時一輛黑色車開了過來,老王躲閃不及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司機探出頭問他怎麼回事。
老王說自己的推車壞了。司機用鄙夷的眼神掃了他一眼,一副要發作的樣子。車門被推開,下來了一個人。司機立馬就堆上了笑臉,說顏總您怎麼下車了,我這就讓收垃圾的趕緊走。
那位顏總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老王甚至覺得自己的年齡足夠做他的爹。和司機不同,顏總說話很溫柔,問他有沒有被車碰到哪裡。老王趕緊搖頭,說是自己不小心才摔倒的。
之後顏總非常好心,他親手將他扶起來,喊來了保安幫忙把他的車推到路人,還讓人幫忙修了他的車。
因為顏總的態度,那些原本對他橫鼻子豎眼的保安們立刻全都換了一副麵孔,甚至有人偷偷打聽顏總和他是什麼關係。
那一天老王都沉浸在受寵若驚與奇妙的喜悅之中。他兒子公司的大老板就是顏總。人都說小事見品性,這位老板人那麼好,他也一定會善待他下麵的員工們。他對兒子的現在與將來產生了一種模糊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