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1 / 2)

葉芷清被他這樣看著, 略有些不好意思,她都是沾了未來的光。

“這算不得什麼,”她輕咳了一聲,“韓退之曾說過, ‘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 我覺得, 這弟子和老師換成男子與女子也是一樣。女子不一定就比不過男子, 男子也不見得不能做女子做的事, 當然, 懷孕生子除外。”

她這後麵補的一句讓另外二人不由都會心一笑。

此時, 馬車的車門被拉開,葉母從外麵上車來, 見他們姐弟三人臉上帶笑, 她道:“在聊些什麼,這麼開心。”

葉芷清扶著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在聊三弟高中之後的事兒。”

葉母本來心中有些傷感, 聽她這樣一說, 離彆的情緒倒是壓下了一些。

馬車出發後,她掀開厚重的簾子, 看著外麵熟悉的景物,歎道:“這次離開,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旁邊的姐弟三人都沒說話。

窗外,霧凇林林, 雪海茫茫,隻有遠處白了頭的高山佇立在那,沉默地看著他們一家漸行漸遠。

……

正月的北方還屬於被寒冬包裹的時候,因為泥土凍住的緣故,馬車走起來比其他季節要順暢許多。

不過就算這樣,也擋不住枯燥的侵襲。

窗外的風景看多了也就那樣,馬車顛簸,書也看不了。

好在葉風清和葉芷清都是肚裡有貨的,他們湊在一起談今論古、聊政議規,也算能打發這枯燥的旅程。

葉蘭清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到後麵她也漸漸能發表出一些自己的見解。

姐弟三人少有這樣聚在一起談性大發的時候。這一路走下來,關係變得親近之餘,各自又收獲良多。

一直到正月月底,他們一家終於抵達京城。

時值黃昏,遠山披銀,落日熔金,夕陽餘暉將眼前這座古老而宏偉的城池籠罩在暮色之中;旌旗獵獵,人聲沸沸,春日未至,葉芷清的心裡卻已經有什麼破土而出。

這就是長安。

隻看上一眼,便令人**湧動、野心叢生。

葉風清此時神色也極為複雜,他用了八年時間,再次回到了這裡。

這一回,他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被這浮華世界所震懾住的少年人。

“走吧,”葉母見他們呆望著長安城,不由攏了攏身上的羽絨衣,提醒道:“再不進去,天又要黑了。”

她是個實在的人,在剛下馬車的那瞬間驚歎了會兒這城池的高大後,便再沒其他的感想,心裡反倒惦記起住在這裡麵肯定很費錢,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找到一家便宜的客棧。

被母親這麼一提醒,葉芷清和葉風清都回過神來,重新坐上了馬車。

長安城很大,他們進城之後沒多久,天色便暗了下來。

最後,他們在一家還算舒適的客棧歇了下來。

先沐浴洗漱了一番後,葉風清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寫了拜帖,前去林府。

早在去年,他就已經和老師通信,導致今年正月上京的事。如今來了,自然得要上門拜訪。

林家,林行止估摸著葉風清也差不多是這幾天到,因此特地叮囑了門房,如果葉風清上門,立即將他請至客廳。

這天他剛回來,便聽下人來通傳,說是葉風清來了,他也沒換常服,便一路直往客廳行去。

師生二人自從嵩陽一彆,如今已經四年未見,他也確實掛念這個弟子。

等到他行至客廳門口,便見到一青袍少年坐在堂中,眉眼俊秀,身姿挺拔,和他記憶中的孩童判若兩人。

“風清?”林行止進門後,見到少年的正臉,不由一愣。

葉風清見到他,立即起身行禮,“弟子見過老師。”

“起來起來,”林行止的怔愣也隻那麼一瞬間,他將葉風清扶起來後,視線在他臉上又流連了幾回,道:“你如今這模樣,倒和從前大不相同。我險些沒認出來。”

葉風清微微一笑,“女大十八變,男兒也是一樣。”

“說得也有道理。”林行止摸了摸胡子,便開始詢問起他如今歇在哪裡,接著又親自考較了一番他的學問,見他沒有荒廢學業,學問做得極為紮實,這才放下心來。

“你所有的卷子,我都看過。遣詞造句雖然無法錦繡成章,但也過得去。你的長項不在字麵上,在字裡行間。不過你也算運氣,此次恩科,主考是吳閣老。吳閣老師承橫渠,生平最恨屍位素餐庸碌無為之人,你行文樸素,立意尖銳,反而有機會被取中。”

葉風清知道主考官對考生影響有多大,“多謝老師提點。”

“成與不成也都是看你自己的。”林行止笑道,“你也彆太緊張,這些年來該學的也都學了,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還不如放平心態。如果還是緊張的話,可以多看看庾子山和徐孝穆的駢體,或許對你行文有所益助。”

見老師提自己的行文,葉風清心裡苦笑。

他其實天資不算好。

上一世開始讀書認字時,性情已經被俗事所染,缺少那份靈氣,能勉強寫文章已經費了很大的心力。後來參政,朝堂之上勾心鬥角,更沒時間去琢磨筆下功夫。

這一世讀書,他雖然大有進益,但心性已定,妙筆生花對他來太過為難,他乾脆也就往樸實的路上一去不返。

之所以會選今年恩科下場,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中了主考官是不喜歡過於花裡胡哨的吳老頭……嗯,吳閣老。

林行止留葉風清用過晚食,便讓人送他回了客棧。

一直到仆人來回稟把人送到之後,他這才回了內院。

內院,林夫人正在燈下做襪子,見他回來了,上前去幫他將外麵的羽絨衣取下。

“葉家人都來了京中,你打算哪日請她們過府一敘?”林行止問。

“明天怕是不行,我已經給他們找好了住處,他們安頓下來也要時間。後天吧,後來正好初一,您也休沐,正好見見。”

“嗯。”林行止閉著眼睛應了聲。

林夫人見他沒有反駁,便是同意了。

翌日,葉家上下搬到了林夫人名下的一處院子裡。

院子也是三進的,不大不小,裡麵已經被人收拾乾淨了,被褥用具都是新的,還有專門的下人伺候著,可見吩咐布置的人確實有心。

葉家上下心裡感激,因此在第二日上門赴宴時,原本的禮物又翻了三倍。

林家也是三個兒女,不過和葉家相反,他們是兩子一幼女。

幼女林淑柔現年十三;上麵兩子,老大林求真在外求學,老二林求知和葉風清年歲相當,如今在國子監,還沒有舉人功名。

林淑柔年紀雖然小,但是在樂安的那段時光她一直未曾忘懷。如今再次見到葉芷清姐妹,不由仔細將兩人端詳了一番。

在她的記憶裡,葉家家境一般,她原本以為她們姐妹兩人會有些畏手畏腳,沒想到真實見到卻都氣度落落大方,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她有些驚喜。

“兩位姐姐好。”她朝著兩人福了一禮。

葉芷清也跟著回了,葉蘭清身體繃得緊緊的,她有些緊張,不過她知道,長姐做什麼她都跟著做就對了。

“外麵天冷,我們進去說話。”林夫人道。

男女不同席,林夫人在花廳設的宴,隻她們五人入座。

席間林夫人少不了詢問葉母這些年來的情況,葉母有些拘謹,乾脆把問題都拋給了女兒,自己安安靜靜坐著當擺設。

林夫人也不介意,不過在同葉芷清聊天時,知道她開了商行,鋪子遍布好幾個府時,不由讚道:“早先就知道你不是個甘平凡的,沒想到竟能做得這般好。”

葉芷清謙虛道:“那也都是托了林先生的福,如果沒有他和夫人您的照顧,我們現在也沒法過得這麼好。”

“不管怎麼說,等到風清考中,你們也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林夫人道。

對此,葉芷清隻能是笑著低頭抿酒。

旁邊林淑柔看到這一幕,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插嘴。

這時,旁邊的婢女不小心手抖,將酒水灑在葉母的身上。

林夫人斥責那婢女後,對葉母道:“我陪你去更衣。”

葉母沒法拒絕,跟著去了。

她們走後,葉蘭清在葉芷清耳邊低聲道:“幸好臨出門的時候,三弟讓下人給我們各自多帶了一套衣裳在馬車上。”

“嗯。”葉芷清知道這是一般貴人出門訪客時,下人都會準備的小事,不過她們出身不高,不知道也正常。

林淑柔見母親走了,自覺的不想冷落客人,再加上心中也確實好奇,於是詢問起葉芷清這幾年來在外麵闖蕩,可曾遇到過什麼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