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這一天, 按照攸寧後來的說法,就是阿靈阿在家中所有喪權辱國的奠基石。

阿靈阿連衣服都沒換,帶著老管家直撲什刹海的南官府胡同。

吳雅氏雖人口少,但入關的這一批大多如今還聚集在一起,住在南官府胡同前後的幾個巷子裡。

今日寧壽宮總管太監和乾清宮總管太監奉命雙雙出宮,為的就是到威武家宣旨為他家二格格指婚,指婚對象竟然是滿洲八旗最尊貴的家族紐祜祿氏故恪僖公的七少爺。

雖然七少爺往年名聲不咋地, 但他今日和什刹海對岸明相府的二少爺一起中舉的事情早已傳開, 過往那些“斑斑劣跡”和今日的榮耀可以算個五五開。旗人都知道滿人當官不像漢人,除了科舉之外還有彆的法子。但若是能考上,必然是有大前途的, 看看他們族裡三房的薩穆哈就是。像阿靈阿這種本身就出身勳貴的公子爺, 有科舉榮耀加身往後的仕途可說是扶搖直上。

威武這老實巴交的人到底是走了什麼鴻運,先有大閨女入宮當了娘娘,現在又有二閨女要嫁入高門。一時間許多人也不知道是酸還是羨,總之心中五味雜陳,隻好往威武府門口多擠擠先把他家管家發的紅包給搶了再說。

徐大柱領著幾個小廝在門口發了一波又一波的銅錢,好不容易送回去了大半人,又瞧見在當鋪上當差的李勇兄弟提著賀禮前來。

“李家兄弟來了啊。”徐大柱的眼睛一直盯著幾個發錢的小廝, 隻能嘴上歡迎一下二人。

李勇滿麵喜氣, “哎哎, 這二小姐有了喜事,我們兄弟趕緊回來給主人家賀喜啊。”

“喜什麼呀,老太太剛才聽完旨臉都白了, 這會兒在裡頭愁呢。”

李勇“啊”了一聲,似是不敢相信,“這二小姐許婚的人家不是個皇親國戚嗎?”

“老太太說什麼齊大非偶,我也聽不懂我,反正就是不那麼高興,反而愁著呢。”

李勇兄弟這下四手提的滿滿當當的禮物也不知道是送還是不送,索性在他最糾結的時候,有人喊了一句:“舉人老爺來了!”

他們一瞧,正是阿靈阿騎著馬帶著管家、下人和一大堆禮物浩浩蕩蕩而來。

李勇看著和徐大柱咬著耳朵說:“我先前聽人說這小七爺戾氣橫生是個蠻人,我看著倒是玉樹臨風,和咱們二姑娘挺般配的。”

阿靈阿往年的“壞”名聲實在夠壞,不少沒見過他的人都腦補了一出滿臉橫肉甚至長著刀疤的凶悍臉,結果今日他高頭白馬騎著、身上配著一水名貴玉佩荷包、穿著華貴卻不張揚的綾羅綢緞,透著一股撲麵而來的謙謙君子之感。

徐大柱是看著珍珍從一個可愛的女娃娃長成如今窈窕動人的大姑娘的,他和李勇嘀咕著:“這話不對,是這七少爺還算配得上我家二小姐。”

“也是。”

李勇想著七少爺還頭頂“紈絝”之名,外貌的優勢自然得打八折,這樣就隻能算“勉強”配得上自家小姐了。

阿靈阿下馬停在了威武府門口,他的下人們自成一道圍牆擋開了蜂擁而至的圍觀百姓。他朝站在門口的徐大柱拱手問:“管家,可否幫我通報一聲。”

徐大柱不敢耽擱,立即進屋去稟報。留下李勇在門口守著,與阿靈阿麵麵相覷。

李勇舉著東西給阿靈阿行禮,“姑……不對,七少爺安。”

本想叫姑爺,但想還未成親還是叫了他七少爺。

阿靈阿和煦朝他一笑說:“您兄弟二人從當鋪來賀喜?”

李勇心裡一跳,這七少爺怎麼知道他從當鋪來,他怎麼對府中的情況了如指掌?

還沒等他細想,徐大柱已經回來請阿靈阿進院子。

阿靈阿揮手要領著管家下人和禮物一起入門,徐大柱卻側身一攔說:“七少爺,我家老太太說您進就好。”

阿靈阿曾聽珍珍說過自家有個阿奶可稱得上是“女中英豪”,一手掌家暢通無阻,今兒他來也是做好了準備。尤其是這一箱箱的禮物,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備著厚禮便是希望進門時能好開口。

可顯然珍珍的娘家人並不是那種容易被禮物打動的。不過想想也是,若是那麼親而一舉因為錢財而出賣女兒的,那珍珍也不會把家人視若珍寶了。

看來這關不好過啊。

阿靈阿在心裡歎了口氣,麵上是一點沒透露出心思,他端著笑臉說:“管家,麻煩帶路。”

徐大柱領阿靈阿往院裡走,威武府上不比國公府氣勢恢宏,但在阿靈阿眼裡卻有人氣得多。

就說這影壁,國公府用的是青綠色石料雕砌,上有威風凜凜的獅子鎮守,而威武府上用的是紅漆雙開門木製影壁,雖比不得國公府華貴,可木門上那一左一右兩個筆跡不同的福字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家人所寫。

因為左邊那個福,正是珍珍的筆跡。

阿靈阿看見那個字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徐大柱見了有些好奇但沒有問出來。

正院種著一棵巨大的槐樹,下麵放了把單翹躺椅,槐樹上還係著幾枚福袋。院內還能聞到後院飄來的陣陣飯香,處處都透露著這家的溫馨和睦。

這都是國公府沒有的,也是阿靈阿來清朝後一直想要的。

他入了正廳,不見珍珍也不見博啟,隻見兩位兩鬢斑白的老人坐在正堂中央,兩位有些年紀的中年夫婦分坐下手。其中的那位老太太眉眼同珍珍有三四分像,同宮裡的德妃有七八分像,阿靈阿尋思,想來這就是珍珍嘴裡常提及的阿奶了,她們兩姐妹原來都生得像阿奶。

阿靈阿一入廳堂就要跪下給長輩們請安,卻聽上座的李氏客氣地說:“七少爺,還未成親這大禮先不用了。徐大柱,去搬凳子來請七少爺。”

李氏麵容慈祥,說話溫婉,但不知為何,阿靈阿就是覺得有些坐立難安。

李氏在他坐下後便開始細細打量他。額森看了幾眼阿靈阿後,便低頭猛抽著自己的煙袋。塞和裡氏和威武有高堂在上,也不會先開口。所以這阿靈阿一入正堂反倒沒人說話了。

“我……”

阿靈阿想開口打破僵局,李氏卻搶在了他前麵,她聲音柔緩,禮貌又客氣地說:“七少爺,您的意思剛才德妃娘娘都派人來說了。”

阿靈阿心裡長舒一口氣,心裡感謝了這位大姨姐十七八遍。

“可是……”李氏說話間流露出幾分疏離,“七少爺是舉人老爺學問自然比我等目不識丁的粗人好,七少爺定是懂齊大非偶的道理吧。”

額森聽得李氏這幾句話,抽著煙的手垂了下來,默默地一歎。他打小就跟在皇太極身邊,自然是見識過額宜都巴圖魯的英姿的,對於年少時心中大英雄的孫子他總帶了一份好感。要說讓寶貝孫女嫁給他心中昔日的大英雄的孫子,他是再樂意不過的。可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的國公府已經完全不是當初額宜都巴圖魯和遏必隆大人還活著的時候的麵目了。

他側頭看了眼李氏,李氏麵容中也透著幾分憂心忡忡。

李氏其實心裡明白,皇帝太後都下了旨意,這婚事幾乎就是鐵板釘釘了,可珍珍是她視若珍寶的孩子,乍聞這樁彆人眼裡天降的好婚事,她心中不是喜,反倒是憂。

額亦都一脈是什麼人?她是關外就見過這一家的聲勢,也見過這一家的明爭暗鬥的,光他們家那三個爵位七個佐領就足夠這一家人日日跟鬥雞一樣的互啄,更不要說是最榮耀的公主後裔第十六房遏必隆一家了。

她一見著玉樹臨風年紀雖輕但已然透著幾分淩厲氣勢的阿靈阿,更加放心不下。若是個資質平庸、麵目平常的,往後自家小孫女還說不準能壓住,如今擺明了此人就是個人中龍鳳的資質,他隻是現在被哥哥們打壓又羽翼未豐,或許是稀罕他們家同德妃的裙帶關係。但若未來真飛黃騰達了,瞧不上他們這樣椒房之寵的人家呢?

休妻這阿靈阿當然不敢,可要是納妾抬小妻呢?或是像他阿瑪一樣納了個出身不差的側房呢?他恪僖公府可是有老例的,如今正房裡還住著上一個側福晉沒走呢!

日日隻盼著小孫女能平安一世的李氏想著想著心就暗暗地揪成了一團,看向阿靈阿的目光便不安起來。

“事已至此,太後、皇上下了旨意,娘娘也派人來家囑咐了,既如此,我家小孫女未來請七少爺多擔待。”

說著李氏起身竟朝阿靈阿下拜,阿靈阿見了趕緊站起來,嚇得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額森知道自家夫人的心事,見這場景著實也是心疼,他使眼色讓塞和裡氏扶住婆婆,自己去扶阿靈阿。

阿靈阿手一擋說:“阿爺且讓我跪著,我有話與長輩們交代。”

“我知貴府一門不是貪慕虛榮之人,當年我初見珍格格時,宮中惠妃娘娘想要替珍格格與明相府的二少爺做紅娘。明相府的二少爺溫文爾雅、知禮上進,明相權傾朝野,夫人治內有方,家宅和睦財權無雙,就是這麼好的婚事,德妃娘娘當年也因為齊大非偶四個字沒有答應。”

阿靈阿挺直腰杆說:“我四年前便認定珍格格,一是緣分二是仰慕,當時即與萬歲爺和德妃娘娘求了,萬歲爺和娘娘也是要試煉我的真心,要我能文能武了再回來。我苦讀四年直到今日中舉,我才終得萬歲爺恩賞,這其中的苦熬難以言儘。今日親自前來,也是知道長輩們聽了我往日的名聲必是難以安心,特意來給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