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1 / 2)

阿靈阿愣了愣, 六阿哥的意思難道是……

在阿靈阿想事出神的時候,胤禛已經牽著弟弟走遠了。等兩人一離開那群大人的視線,胤祚晃了晃哥哥的手, 生龍活虎地說:“四哥,咱們回船艙裡去吧。”

胤禛奇怪地瞅著他。

“你不是說你想去船尾玩嗎?”

胤祚捂著嘴笑了。

“我那是裝的, 你沒瞧見剛才那個大馬臉是怎麼為難小姨夫的嘛。”

胤禛哈哈笑著,使勁揉了揉他光溜溜的腦門。

“難怪額娘說你是個鬼精靈。”

胤祚仰著頭問兄長:“四哥, 他們一群人在皇阿瑪跟前吵吵嚷嚷的, 你說到底是誰有道理?”

胤禛雖說在皇帝跟前是一副年少天真的模樣, 其實剛才一群人的對話他都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

皇家的孩子,又有哪個是真的天真呢?就連胤祚如今都有這樣的小心眼了。

胤禛疼惜地把弟弟摟進懷裡。

“哥哥也不知道, 咱們還太小,見識得太少,不知者不語。如今大清這艘大船還是要皇阿瑪來掌舵, 皇阿瑪經曆了那麼多風雨, 他總會把咱們開到對的航道上的。”

胤祚這一打岔還真是大大地幫到了阿靈阿,他趁著這功夫飛快地在腦海裡思考了一番應對,等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船頭的時候,他心裡已經有了腹案。

阿靈阿就著剛才的話自然而然地說了一句:“奴才看六阿哥身體比奴才離京的時候好多了。”

他是胤祚的親姨夫,又是康熙的表弟,在場的人裡隻有他和康熙既是血親又是姻親, 也就他能這樣問阿哥們的身體狀況,而絲毫不讓人覺著突兀。

康熙心裡惦記著愛子纖弱的小身子,道:“是啊, 比之半年前是好了許多,先是用參再是食補藥膳,調養了這半年總算是硬朗一點了,過冬沒見他再生病這才帶他也來江南。”

他說著說著劍眉不自覺地皺到了一起,喃喃道:“就是不知怎麼,前兩天總是在船上嚷嚷著頭暈,精神也不大好了。”

阿靈阿道:“六阿哥身子到底尚虛,奴才看著約莫是那次跟皇上去天妃閘的時候累著了吧。”

康熙斷然道:“他從前不暈船啊,今日也沒有,還是水土不服吧。”

京城附近永定河巡視也罷,暢春園裡也罷,康熙帶著眾皇子都坐過船,他清楚記得胤祚並沒有不適過。

阿靈阿緩緩道:“奴才聽六阿哥抱怨過,說是那幾天水流急,風浪又大。而今日在瘦西湖,這裡湖麵開闊風平浪靜自然不能同天妃閘相比。天妃閘附近的河道乃之字形,是淮河黃河運河三河交彙之處,水勢向來湍急。龍船體量大也才勉強平穩,要是小船過天妃閘,每年夏季都有不少民船因風浪翻船,故而天妃閘碼頭一直有船工停靠,隨時預備救人。。”

這時候太子胤礽表現出了感興趣的樣子,他問:“鈕禦史,既然天妃閘如此凶險,那為何治河之時不好好修繕?也讓那裡水流緩一些,能利於百姓。”

阿靈阿心裡一絲冷笑,想:來了,還是咱們心懷百姓的太子爺親自上鉤了。

帥顏保立即為太子搖旗呐喊:“正是,天妃閘是彙聚三河之要衝,水流凶險不利於漕運,河工之上竟然無人提及,河道總督視民生為何物?”

他說話時,阿靈阿睨了一眼於成龍的臉色,那簡直是精彩紛呈、猶如川劇變臉。

於成龍雖然主意不如靳輔,但對河工好歹是懂的。

天妃閘是什麼地方,天妃閘為什麼水流湍急,他心知肚明。

當年黃河奪淮,兩河合一,幾百年來禍害了無數民眾。尤其是黃河上遊帶來的大量泥沙不斷堵塞淮河原本寬闊的河道,最後才讓江南魚米之鄉洪水氾濫。

一直到明朝萬曆年間,有個叫潘季馴的人才想出用三河彙聚之地造出險峻的之字形河道衝刷黃河的泥沙。

天妃閘前後三道水閘依次而立,黃河的泥沙水在這裡像進入了一個山穀一樣,水輕流向下遊,泥沙重沉入河底,到了枯水期再由河工清理淤泥——這就是“束水攻沙”。

這個法子一用就是百年,至少保住了明朝後期四十餘年時間黃河沒有大的水災,一直到明末才再度決口。

河工上靳輔想做的是緩解天妃閘上遊的壓力,於成龍的疏浚河口是緩解天妃閘下遊的壓力。

帥顏保這個豬隊友,竟然上來要罵一切河工中心的天妃閘,於成龍真是恨不得跳江遊走以免受他牽連。

於成龍汗顏的事,康熙自然也懂,他掃了一眼帥顏保後,指著於成龍說:“你將天妃閘的原理講給太子聽吧。”

於成龍怎麼樣都是索額圖推薦的人,不好當場給帥顏保甩臉,隻能委婉說了說天妃閘的用處,最後還往回救了一句:“臣的法子正是維護天妃閘的百年之功,此法貴在先有成例證明可行,而耗費耗時皆短。”

帥顏保這才明白,自己在禦前被阿靈阿坑了一把。

他狠狠地瞪了阿靈阿一眼,阿靈阿毫不客氣地甩了他一個大白眼,氣得他吹胡子瞪眼了好半天。

好半天後康熙轉過身來,淡淡地問:“高家堰的大堤是何時所築?”

帥顏保怎麼可能知道,他漢字不識一個,河工全靠反對明珠。

於成龍答:“臣記得是萬曆年間。”

阿靈阿不慌不忙地說:“回皇上,隆慶四年始修,後因水流湍急屢次有船漂沒而罷潘季馴官。萬曆六年間,張居正重命潘季馴修繕睢寧、淮陽至清江浦一線。後潘季馴受張居正案牽連罷官,到萬曆十六年黃河再度決口,複起潘季馴,高家堰如今的大堤就是那時所築。他寫有《河防—覽》 ,說束水攻沙不是一朝之功,要有隔堤、滾水壩、減水壩相輔相成,當年明廷還屢次以其耗費多時間長而罷他河道總督。潘季馴乃治河大才,可惜從隆慶至萬曆年間屢遭朝堂牽連,才讓高家堰、天妃匣一帶的河工拖延十餘年方成,前明昏聵可見於此。”

康熙靜靜聽完,最後才一挑眉,饒有興趣地問:“阿靈阿,你什麼時候讀了那麼多前朝修河的事情?”

阿靈阿一聽立時謙虛地說:“奴才參加的順天府鄉試時的策論就是論河工。奴才雖然掉了個車尾考中了舉人,但總覺得自個兒答得不好,回去後翻閱了不少曆代治水的書籍。這段也是奴才在書裡看到的,隻是奴才到底是紙上談兵,略懂皮毛而已,所以從來不敢在皇上跟前妄言。”

阿靈阿如數家珍般地在這說了半天還謙虛地稱自己是“略懂皮毛”,帥顏保這個答不上來的,豈不成了濫竽充數了?

帥顏保氣得臉都黑了,而於成龍臉上略帶了幾分羞愧。

“皇上……”

康熙一揮手截住了帥顏保想說話的勢頭,“河工的事朕要在想想,你們兩先退下吧。”

皇帝說的“你們”指向的是於成龍和帥顏保,卻沒說阿靈阿如何,擺明了是要留阿靈阿單獨說話。

這要是阿靈阿趁他們都不在把皇帝給說動了怎麼辦?

帥顏保忙給太子使眼色,太子這下也急了。

本來想有於成龍在,讓康熙改變心意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來,竟然能給他下套,事到如今也隻能拖,拖回京城再說。

太子走上前說:“皇阿瑪,兒臣覺得河工的事還是要從長計議的好。不如等回了京招大學士和六部大臣們共同商議再做定論,到底是耗費巨大又事關兩淮千萬百姓,謹慎些更好。”

康熙欣慰地說:“太子說的甚是,太子你也先去下去休息吧。”

太子把能說的話都說了,應了聲“是”退了下去,帥顏保見狀也隻能無奈地一起離開。

於成龍臨走前深深看了阿靈阿一樣,他來兩淮時信心滿滿,隻覺得自己的道理天下無雙,可到了現在方知河工上藏龍臥虎。

彆的不說,眼前這個阿靈阿絕不是帥顏保之類的庸碌親貴可比,他是認真研習過河工有備而來的。

他突然有心,想要和阿靈阿打個交道。

等到船頭隻剩了康熙和阿靈阿的時候,康熙頭一偏,像刀一樣銳利的眼神就落到了阿靈阿身上。

“剛才你這番話是到底是誰教你的?靳輔?還是明珠?”

阿靈阿道:“皇上,奴才是個老實人,奴才誰都不偏袒,奴才隻是把過往的舊事如實說了。”

康熙冷冷的眼神飄了過來,阿靈阿立馬把胸一挺,一副義正言辭的表情。

“你還老實人,朕看哪,這朝廷裡就你最不老實!”

眼看康熙的“龍抓手”又準備往他耳朵上招呼,阿靈阿趕緊捂著耳朵往後退了一大步。

康熙壓根沒想到他竟然會躲,一愣之下被他氣得笑了出來。

“阿靈阿,你躲什麼躲,反了啊!”

阿靈阿委委屈屈地說:“皇上,您要再揪,奴才這耳朵就保不住了,奴才好歹是禦史,您就留著奴才這耳朵替您兼聽則明,廣開言路吧。”

皇帝最見不得他這可憐兮兮討饒的模樣,“成了,朕不揪你耳朵了,還不給朕滾過來。”

阿靈阿其實很想吐槽一句,我又不是個球滾不過來。

可好不容易康熙答應不揪他耳朵,他還是老實些吧。

他乖乖挨到康熙身邊,隻聽康熙說:“朕回去後,你把兩江的事收拾一下,準備回京。”

阿靈阿驚訝地揚起頭。

“皇上,奴才這巡鹽禦史的任期還不滿一年呢,這就回去?”

康熙道:“你來這的時間不短,事乾的可不少啊,不但撿了個便宜的舅爺爺,差點還鬨得鹽商們罷市。”

阿靈阿委屈地嚷嚷:“李念原是我福晉撿的不是奴才撿的啊,還有奴才不是為了替皇上收稅,才把鹽商們逼得緊……”

他話說一半看康熙臉往下一拉,趕緊改口:“奴才手段是激進了些,不過結果還是好的麼……”

康熙冷眼瞅著他道:“朕讓你來兩江就是為了鹽稅,如今稅都收完了,你還想賴在這乾嘛?也弄個大園子,養幾房美妾?還是跟著鹽商們花天酒地?”

阿靈阿心裡猛地倒抽了口冷氣,康熙怎麼把他這點小心思都看透了?花天酒地也好,養幾個妾也好,這些他都是不敢的。

他不過就是想公費旅遊一下,趁來一趟江南把什麼南京蘇州鎮江都遊一邊唄。上輩子這些地方他都去過,可清朝這些古都是什麼模樣,他還沒見識過呢。

阿靈阿決心再垂死掙紮一下。

“皇上,奴才的媳婦這不是才有身孕嗎,奴才想在揚州再待一陣子,等她胎穩了再回去。”

“回京城都是走的水路,又不是陸路,安穩得很,朕再留兩個太醫給你,讓他們一路照看你福晉,這樣總成了吧?”

康熙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阿靈阿知道這下是徹底沒戲了。

阿靈阿正在那憂傷呢,就聽見康熙說:“至於那個李念原,他這次助你收稅有功,朕會另行賞賜。這親戚你們認下就認下了,等你們回京城後,若沒有大事就彆再同他往來了。”

康熙這話倒是讓阿靈阿有些詫異,康熙一對劍眉微微擰著,似乎也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