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1 / 2)

德妃說話時的聲音脆生生、嬌滴滴, 明明是擺明了要找茬要挑刺的話, 偏偏說得還帶了絲天真和無措。

皇貴妃倏地轉向德妃, 可德妃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瞧著康熙,而康熙背對著她。皇貴妃看不見康熙的表情, 隻知道眼前的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對視著。

德妃眼下根本不在意她怎麼看、怎麼應對,她所有的話都是衝著康熙去的,她隻要皇帝的態度。

皇貴妃為這個真相心口一窒, 而康熙遲遲不回頭的樣子更讓這種窒息感難以離開她。

一直到皇貴妃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呼吸的時候, 康熙終於轉回了身子, 懶懶地靠在了椅子上, 支著頭問:“德妃家的秀女今年選秀, 朕怎麼沒提前聽說呢。”

皇貴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福了福說:“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 之前也並未聽德妹妹提起過, 倒是到了這裡看這位秀女才貌出眾……”

這時, 德妃吸了吸鼻子說:“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對家中關心不夠呢。”

皇貴妃似是要安慰德妃,她說:“德妹妹這話說得岔了,誰不知道德妹妹疼妹妹, 公夫人隔三差五都會進宮,這次數也就比宮裡嫁出去的大格格少一些了。”

“哦?”德妃先是看了皇貴妃一眼,然後伸出右手勾了勾康熙的袖子說,“皇貴妃這又是在怪我小妹妹不關心家中了,您瞧瞧, 五福才半歲呢,我妹妹哪有空去關心那薩穆哈家,原本和我家也沒什麼來往,現在一來二去都要我們管了。”

“這話怎麼能這麼說呢?”皇貴妃突然滔滔不絕有了話頭,“德妹妹說的對,本來就是遠親,那些個輩分早就差了遠了去的,咱們滿洲關裡關外差了輩分結親的何止一二,妹妹實在不用掛懷,待到這秀女入了宮,都是一樣的姊妹。再說,昔年太皇太後和孝端文皇後不也是姑侄嗎?”

皇貴妃說完側身瞟了一眼秀雅,秀雅本就是要抱著皇貴妃大腿的節奏,這接收到眼神立馬跪下說:“入宮伺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勝欣喜,定當……定當忘記這層輩分為德妃娘娘馬首是瞻。”

“這裡哪個主子問你話了?”

德妃的語氣刹那間冷了下來,秀雅跪在摛藻堂外冰冷的石板上,聽得德妃劈頭蓋臉地訓斥:“我吳雅氏雖不是滿洲的名門望族,但也是上有家規家訓的嚴謹人家。我幼年在家時,堂兄傅達禮正為翰林院掌院學士,他百忙之中不忘開家學授孔孟之道,天地君親師一一說來,便是要我族人知羞恥、明禮義。你今日禦前失禮插嘴為一錯,擅言輩分族譜可望是一錯,辜負昔年族中家學所授是一錯,你知罪嗎?”

秀雅愣在那裡,皇貴妃麵上訕訕和稀泥道:“德妃言重了。”

“皇貴妃這話才是說岔了,去歲您的妹妹小佟貴人入宮,那是何等知禮守節,眾人麵前從不多言一句,當時細問才知道是皇貴妃事前就囑咐、教導過妹妹的。臣妾就是想到這一遭,才更覺羞愧。”

德妃說完再不看她,她站起來朝康熙一拜,“臣妾的家人失禮,請萬歲爺恕罪。”

康熙的嘴角微微翹了下,他先是朝德妃伸出左手,德妃伸出右手放在他的掌心裡,兩手一交握,康熙卻是用力一拉讓德妃差點往前摔在他懷裡。

康熙忍著笑調侃說:“認錯就認錯,可彆不小心摔了。”

德妃橫了一眼這使壞的人,接著又聽康熙說:“關外是關外,關內是關內,如今滿漢一家,宮中還是不要有亂了輩分的事。皇貴妃都知道是德妃家的秀女了,該先問一問德妃,沒有這自作主張的道理。”

皇貴妃的手攥緊了帕子,不甘地回道:“是,是臣妾疏忽了。”

“至於這人嘛……”

康熙故意頓了下,秀雅跪在地上滿臉通紅,她特意抬了下頭,用一個欲語還羞的神態瞄了一眼康熙。

“當不起皇貴妃這句才貌雙全。”

這句話一錘定音,秀雅當即傻了眼,眼淚立馬浮上了眼眶。

“皇貴妃往年沒有主持過選秀,看人還是有些岔了,之前朕也給過你旨意,除了大阿哥福晉再選幾位留給宗室指婚即可。選秀這事,若是選不好,隻讓宮中平添煩擾,皇貴妃要明白這個道理。”

康熙說話間,揉了揉掌心裡德妃的指節,又看了眼杵在那兒忍耐著聽訓的皇貴妃。

“這名字不記,送出宮吧。朕還有事,不留了。”

秀雅的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康熙都能聽見她抽泣的聲音,這聲音一傳進耳朵,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於是他站起身後說了句:“以後這樣的大事還是叫上貴妃和四妃一起協理吧。”

皇貴妃埋著頭,低說了一句“是”。

康熙抬腳走了,他還拉著德妃,可德妃卻沒動,還福了福說:“臣妾恭送皇上。”

他回頭瞪了她一眼,問:“還想看呢?”

德妃聽出康熙的調侃,可偏偏就不怕他調侃,一本正經地點頭說:“皇上不是說還是要叫貴妃和四妃協理嗎?貴妃和幾位姐姐都不在,那臣妾自然應該陪著皇貴妃娘娘的。”

“好,你陪,朕可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德妃款款一拜,惹得康熙沒好氣地又白了他一眼,甩了袖子便走。

待到背影消失在禦花園,皇貴妃的臉再也繃不住拉了下來。

德妃若無其事地轉向皇貴妃嬌媚一笑,“皇貴妃娘娘,咱們看秀女吧。”

她朝皇貴妃比了個“請”的手勢,皇貴妃僵硬地坐下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德妃今日真是得意啊……”

德妃把玩著手上的羊脂玉鐲子,裝著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臣妾是丟人呢,吳雅氏的秀女都被皇上點著名說不好了,想想心口疼呢。”

“你!”

皇貴妃的指甲死死摳在圈椅上,留下了幾道抓痕。

德妃看向她說:“以後這樣的事,皇貴妃還是知會我一聲吧,好讓我彆在禦前丟人了。”

“你早就知道了!”

這時候,康熙身邊的顧問行一路小跑著又朝摛藻堂來。

皇貴妃幾乎是吼著說:“什麼事!”

顧問行“喲”了一下,然後堆著滿臉的笑說:“擾著主子們了,六阿哥在永和宮有些不舒服,萬歲爺請德主子速速去照看。”

德妃玩味地看著顧問行說:“知道了,我馬上去,麻煩顧公公先去傳太醫吧。”

“嗻。”

顧問行一走,德妃起身朝皇貴妃盈盈一拜;“薩穆哈家逢年過節都沒給臣妾送過孝敬,臣妾哪裡去早知道呢?都是,趕、巧罷了!”

德妃就這麼飄然而去,隻留下皇貴妃一人,她閉著眼讓人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這時她的管事太監上前在她耳邊說:“主子,剛才奴才沒瞧見阿哥們跟著回宮啊,這德妃看哪門子的六阿哥?這是說胡話呢!”

“啪”得一聲,皇貴妃甩了太監一個巴掌。

“顧問行說的就是皇上說的,皇上說六阿哥回來就是回來了!”

宮中的皇貴妃佟佳氏已經氣得近乎失去理智,在娘家的王佳氏卻坐在炕上發呆。

被撂了牌子送出宮的秀雅在裡屋又是摔花瓶又是哭天喊地,那罵罵嚷嚷所產生的巨大動靜也沒見王佳氏動一下。

從秀雅回來的那刻起,王佳氏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不明白,按著她那好親家孫氏所說,皇貴妃和德妃是水火不容,隻要能讓德妃失寵,她怎麼也也會幫她們。隻要搭上了皇貴妃這艘船,秀雅進宮那是十拿九穩的事。

可是,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皇貴妃是皇上的親表妹,背後又有佟佳一族,在宮裡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孫氏說過,皇上不會隨意駁皇貴妃定下的事的,這次選秀又隻有皇貴妃在管,一定能成。

可她聽秀雅哭訴那選秀時的情狀,德妃竟然和皇帝突然殺到,而德妃是當著皇上的麵,三言兩語地就把皇貴妃給懟了回去,讓皇上把秀雅撂了牌子。

最後德妃竟然還給秀雅扣了一頂頂撞無禮的帽子,還讓皇上說皇貴妃辦事不利,而皇貴妃竟然不敢反駁也沒有還手之力。

“額娘!”

秀雅突然推門衝了出來,她滿臉淚痕地撲到王佳氏膝蓋上,哭著說:“額娘,我不管,我要進宮,我一定要進宮,額娘,你去找大姐的婆婆,你現在就去啊。”

王佳氏本就心亂如麻,被她哭得更是頭疼欲裂。

“好好,我這就去,現在就去。”

王佳氏坐著轎子急匆匆地來到曹府,孫氏見著她連個笑臉都沒有,僵著一張臉說:“進宮的事全當我沒說過吧,既然撂了牌子,你就安心給她找個好人家趕緊嫁了。”

王佳氏一聽急了,上前扯著孫氏的手說:“親家,當初可是你說的,隻要有皇貴妃在此事萬無一失,如今你輕輕巧巧的一句‘全當我沒說過’,就打算把這事給揭過去?那我的錢呢?為了秀雅進宮的事,我可是給了你兩萬兩銀子去宮裡打點。”

孫氏初還耐著性子聽她說話,當聽到“兩萬兩”的時候,她臉“唰”地拉了下來,用力把手一抽。

“進宮的事本就是誰都打不了包票的,當初我那老姐姐一早就把醜話說在前頭,銀子收了是絕對不退的,彆到時候事不成,回過頭來怪她不夠儘心儘力。”

王佳氏瞅著她翻臉無情的樣,氣得是渾身發抖,指著孫氏大罵道:“你,你,分明是你們合計起來坑我的錢!”

孫氏也是動了怒,一拍桌子說:“我曹家是比不上貴府老爺身居六部尚書高位,故去的先夫不過區區內務府一個郎中。但先夫任織造多年,我曹家沐浴皇恩,幾萬兩銀子的家底還是有的,何須貪你那幾兩來路不明的錢!何況你女兒進宮的事到底為何黃了,這事你不問你自己反倒來怪我?我先前多番地提醒你,此事務必要保密,切不可讓德妃知道,結果人不但早早就知道了,還就等著咱們去自投羅網。我為了幫你,把皇貴妃和德妃都得罪光了,落得個裡外不是人,我一句話都沒說你,你還有臉跑來同我討銀子!”

王佳氏心虛地怔了怔,反唇相譏:“這事又不是我強迫於你,本來就是你巴結德妃不成,想借我女兒的事搭上皇貴妃的船,如今落得這個下場還不是你咎由自取!”

王佳氏這幾句話句句戳中了孫氏的要害,她氣得捂著胸口險些昏厥過去,待回過神後立刻叫來下人,把王佳氏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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