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1 / 2)

珍珍覺得睜眼說瞎話大約就是如此情形。幾年一過, 某些人真當大夥集體都失憶了。

她可還明明白白地記得某人的相公聽說這樁婚事後,氣得在家摔了一地的瓷器衝進宮的事。

這會兒在屋子裡的人都是一水的皇親國戚, 都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戚們。

誰不記得當初法喀逼著不讓阿靈阿在國公府正堂成親, 最後皇上偏了心眼給阿靈阿生生折騰出一個新爵位的事。

又有誰家當年沒猜測過, 法喀掉了爵位的事背後, 是萬歲爺對他刁難阿靈阿的不滿。

人生風水輪流轉, 當初法喀是國公爺,阿靈阿連個佐領都沒有,孤兒寡母仰人鼻息,不得不住在逼仄的後花園裡。

如今阿靈阿手握功名、頭頂爵位、身負皇寵,而法喀削爵後隻剩了一個世襲佐領,搬到了一個不足國公府十分之一大的小院子裡。

身份對調, 失去國公夫人頭銜的赫舍裡氏早已不複往日的威風。京城裡的那些貴婦們嘴上不說,但平日裡瞧向赫舍裡氏的眼神裡卻常常暗自帶了幾分譏笑。

在過去幾年裡,佟佳氏沒少摻和在譏笑赫舍裡氏的隊伍裡, 不然攸寧和珍珍看見他們握手言和、同坐堂上時怎麼會如此驚訝。

佟佳氏嘛此刻淡淡一笑, 一副真心實意地模樣附和著赫舍裡氏:“是啊,我們七福晉進門後小七爺一路順風順水,當年還是說小七爺頑劣,沒想到到如今, 七少爺才是我們恪僖公一門的好榜樣呢。”

佟佳氏這句充滿寬和、笑意的話殺傷力卻是極大, 導致攸寧抱著兒子都不忘用胳膊肘暗暗擠了珍珍一下。

她的眼角上都掛著:快看快看,你家三嫂四嫂不是真的和睦。

珍珍抿著嘴,努力不讓自己的笑意浮現得過於明顯。

赫舍裡氏哪裡聽不懂佟佳氏言語底下的機鋒。當年法喀被奪爵時, 康熙爺那是明明白白罵過他敗壞門風,佟佳氏把這話翻出來,就是又要往她臉上扇巴掌。

雖然赫舍裡氏自己也承認,法喀不是善類不是良人,但家門是自己的,不能容忍她的敵人,尤其是小佟佳氏這個她未嫁時候的敵人來糟踐。

所以她輕輕掩口笑著,又是誇張地吊著嗓子對珍珍說:“我前些日子在宮裡還和太後說呢,吳雅家的姑娘都是好命格,個個都有旺夫馭夫多子之相。小七爺多疼七福晉誰人不知啊,咱們啊,羨慕都羨慕不來。”

臥!槽!

要不是為了那點麵子和所謂的規矩,珍珍這會兒都要給三嫂這張嘴跪下了。

她心底細細琢磨了下,想著是不是三哥法喀屋裡姨娘太多,三嫂日日鬥嘴才讓她嘴炮升級的。

畢竟當初住在一個公府裡的時候,她可不記得赫舍裡氏有這麼一張利嘴啊。

瞧瞧這話說的,明著是說阿靈阿與她定親成婚後襲爵、升官一路順遂。可暗裡卻是把宮裡的人都比了一遍。

京中貴婦們都是人精,隻要仔細想想赫舍裡氏的話就能懂,她說和太後提起的吳雅氏,還誇都是好命格。珍珍一個人用得著“都”嗎?那隻能是提起宮裡的那位吳雅氏,珍珍的姐姐德妃吳雅氏。

還特麼的旺夫馭夫多子……

珍珍拍了拍兒子的背,假裝是在哄兒子,實則是把自己竊笑的臉藏起來。

誰不知道皇貴妃如今失寵已久,康熙大半年在暢春園就是不招皇貴妃也去,且膝下空虛,連過去的養子四阿哥也不讓再養。

又誰不知道德妃盛寵不衰,且公開與皇貴妃不快多年,膝下兩兒兩女好不熱鬨。

赫舍裡氏這是拿刀子往小佟佳氏心上戳啊,皇貴妃無子、小佟佳氏和顏珠也無子,宮裡宮外姊妹兩都拚不過吳雅氏姊妹兩,小佟佳氏大概這會兒嫩死她三嫂的心都有了。

本來珍珍還好奇,三房四房勢同水火,佟佳氏赫舍裡氏未嫁時候就在宮裡吵出花來,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兩人突然之間的化乾戈為玉帛了?

還好這幾句話說了,她總算放下心來。

還是一樣的味道,還是一樣的配方,還是一樣熟悉的嫂子們!

看著小佟佳氏發白的指節、抽搐的眼角,珍珍決定做個和事佬。

她笑語晏晏地抱著同殊朝她們一福,然後對安王妃說了句:“讓王妃娘娘見笑了,您瞧瞧我家三嫂四嫂又取笑我了呢。”

不是要演妯娌和睦嗎?珍珍自覺也是個演技派,願意在這過年過節的大潮裡,陪她們演上一場!

可她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不甘寂寞的攸寧,她竟然也抱著至誠站在安王妃麵前嬌聲說:“啊呀,太太您瞧瞧,我過去就羨慕呢,他們國公府人多勢眾,說起話來都有意思,七福晉每回都有一群嫂嫂疼著。而我呢,每回回家去,家裡都空蕩蕩的,隻有我和阿瑪。”

攸寧童鞋,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見長啊!我跟你換,你來我家試試這七大姨八大姑沒一個安好心的日子。

珍珍眼見著自家的五福小朋友醒過來,拿肉爪子去拍了下至誠的腦袋而沒攔。

心裡還默默給兒子加油:乾得好啊兒子,讓這臭小子的媽亂說話!

安王妃上挑的眼角眯了下,卸了指甲套抱過至誠,笑著又捏捏同殊亂揮的爪子讓她住手。

安王妃一瞧就是帶過孩子極有經驗的人,她兩下一攔一抱,同殊就收回了魔爪,至誠也把委屈的眼淚收了回去。

她接著又沒好氣地對攸寧說:“喜歡人多啊?那你回我們安王府來,你那些舅舅叔叔能從院子裡排到門外,一刻都不消停。”

這說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老安王嶽樂自從娶了索尼女兒、眼前這位安王妃以後可不是子孫昌隆了嘛。

目下嶽樂最小的女兒,也就是攸寧最小的親姨媽,可隻比至誠大四歲。

三個有孩子的女人這麼一說嘴,話題就引導了孩子鬨騰的小事上。期間又夾雜著容若的孩子、宮裡的阿哥,三人說到高興時候是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剛剛法喀福晉赫舍裡氏和顏珠福晉小佟佳氏引起的唇槍舌劍和明爭暗鬥就消於無形。

王府的下人又在此時魚貫而入,端來了新茶還給客人們。

這茶蓋還沒掀,一股奶茶的香味瞬間就飄滿了屋子。

珍珍和阿靈阿打靈魂深處都是南方人,阿靈阿自己在江南廣置產業,如今家裡又住著李念原這尊大佛,他們的起居飲食到器具基本都換成了南方的。

茶盅不是宜興的紫砂就是景德鎮的瓷器,茶葉清明之後必是西湖龍井,入秋之前換成信陽毛尖,入冬後則是徽州貢菊,深冬裡再摘紅梅用雪水煮了一直飲到來年開春,再換成頭一茬的春茶。

安王妃卻是旗人裡的老派人物,生活習性也都尋著舊法。

茶葉不愛衝泡,一直都是用黃銅茶壺來煮,煮的時候添入羊奶,若是再想喝得濃一些就放一些奶酥,最後倒如茶盅的時候再撒一些鹽。

這奶.子茶裡少不得的是奶酥和羊奶,茶葉的種類倒是其次,要好喝關鍵上好的羊奶。

京城本身不是牧區,出不了好奶酥和羊奶。滿人進關還不到五十年,生活習性卻在迅速地漢化,奶茶逐漸式微,越來越多的人習慣飲用花茶。

而威武家中李氏本是漢人聞不得膻味,吳雅家基本見不著羊奶的影兒。

珍珍頭一次喝這茶,還是嫁人後巴雅拉氏煮給她喝的。

這奶茶夏天喝來就有些膩,尤其還略帶鹹味,不愛的人會覺得膩歪。但冬天裡喝卻極是暖胃。

攸寧嘗了一口就驚喜地說:“太太,這茶裡的奶酥甚好,竟比科爾沁孝敬太皇太後的還好,您是打哪得了這好東西?”

滿人裡還遵循舊法過日子的除了安王妃外,還有就是宮裡的兩位老太太——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了。

老太太科爾沁的娘家人一年要往京城進貢好幾次,送的都是老太太家鄉產的馬奶酒、活牛羊,奶乾以及奶酥。

攸寧自小在太後身邊長大,但今兒這奶.子茶裡的奶酥,她一嘗味道就知道比科爾沁送來的更好。

安王妃擱下茶盅,笑說:“往日你在宮裡可沒少蹭蘇嘛姑姑那兒的好東西,怎麼,今兒喝了我的茶又來眼饞我的了?”

珍珍喝了半盞,意猶未儘地擦了擦嘴角,也湊趣說:“安王妃彆說大格格了,就是我這不愛喝羊奶的人,今兒也饞上了。”

安王妃的眼神在珍珍臉上轉了一圈,接著是興高采烈地吩咐身邊的婢女:“去把額爾和吉農大台吉送的奶酥拿來,裝一半給七福晉。”

婢女出去後不久抱了一隻樸素的大木盒來,蓋子一掀,一股濃鬱的奶味飄了出來。

攸寧忍不住伸手撚了一些放嘴裡一嘗,果真是一等一的極品。

婢女給了裝了盈實的一盒子交予珍珍身後的徐鶯,攸寧噘著嘴不快地問:“太太怎麼不給我呀?”

“你喜歡以後回家蹭就好了,七福晉難得來一次,又難得喜歡一次這蒙古小物件,你還和人搶?”

安王妃親了親懷中的至誠說:“有餘啊,你瞧瞧你這額娘,太不像話了哦!”

至誠竟然朝安王妃笑了起來,還熱烈地拍手回應安王妃的話。攸寧氣得伸手輕輕擰了下兒子的小屁.股,嘴裡說著“壞東西”。

珍珍收著這盒安王妃的好意,順口還問了句: “王妃娘娘,這位額爾和吉農大台吉是……倒不知道怎麼會有比科爾沁還好的東西。”

安王妃拍著至誠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垂首微微一歎,臉上露出了絲絲憐憫。

“這一位也是被那噶爾丹洪台吉給禍害的,他祖父鄂齊爾圖汗原是衛拉特的盟主,還嫁了女兒給噶爾丹,結果這噶爾丹一個就對他舉刀。和碩特部淪陷後,他就帶著族人東逃。前年,你們在江南的時候,他和他母親來北京拜謁皇上,皇上如今將他們安置在阿拉善遊牧生活。”

珍珍這下是懂了,二蛋同學在吞了和碩特部後去年開始頻頻往土謝圖汗部用兵,土謝圖汗被其一擊潰敗,帶著族人星夜往東逃。

額爾和吉農如今的領地阿拉善就在土謝圖汗部的南方。

聽阿靈阿說,喀爾喀人已經覺得自己乾不過二蛋同學,現在天天在京中哭爹喊娘要康熙去收拾爛攤子。

而這位額爾和吉農大台吉也是聰明人,曉得先來派安王的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