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萬萬沒想到趙槃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她一時耳邊嗡嗡轟鳴,恨不得轉身一頭跑開。
“嬋兒,過來啊,拜見太子殿下。”
沈嫻招呼著,彆有意味地眺向沈嬋身邊的阿弗,“……旁邊那位是你新收的丫鬟嗎?也一道過來。”
沈嬋呲著牙唯唯諾諾,阿弗低著頭,雙腳更是沉重如鉛。
“……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長姐。”沈嬋臉上也青紫交加,支支吾吾地行了個禮。她偷偷瞥了眼旁邊的宋機,小聲說,“也拜見晉世子。”
宋機很自然地伸手托了沈嬋胳膊一下,微笑說,“彆彆,小王可受不起,快起來吧。”
阿弗無可奈何,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沈嬋拜了下去。
趙槃冰涼的目光軋過她的全身,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數道目光交織下,阿弗渾身像是被針紮似的,尖銳的指尖深深摳進了掌心裡。
沈嫻率先打破沉默,“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見過。”
阿弗肩頭微微抖動,“大小姐……您認錯人了。”
沈嫻追問,“真的嗎?”
說著她輕輕攬上趙槃的手臂,咄咄逼人的眼睛直直盯向宋機,“世子爺,這位姑娘不是前些天您身邊的小廝嗎?”
宋機乾笑了兩聲,瞥著趙槃的臉色。
“大小姐,可能您真的認錯人了。”他覺得眼前的情勢不大對,伸手拉了沈嬋,“您三位慢慢聊,小王想起還有些話要和沈二小姐說,便先告辭一步。”
說著也不管沈嬋願不願意,半拉半拽地就把人給拖走了。
阿弗難堪地站在原地。
沈嫻還待再說些什麼,趙槃已然甩開了她拂袖而去。
阿弗知道自己要完,心裡猶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想也沒想就朝趙槃追了過去。
她的計劃籌謀了這麼久,可不能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
阿弗心如火燒,在江岸上的小樹林裡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隻覺腳下一跌,下一秒雙手被一股不輕不重的被人反剪住——
趙槃將她圈死在可控的範圍內,寒涼的手指鉗住她的下顎,從齒縫間逸出幾個字,“香料買完了?”
阿弗沉默,手腕被他扣得生疼,掙紮了半晌,眼角濡濕了一片。
他不為所動,驀然提高了一度,“說話——”
阿弗被迫仰望著他,淚水從眼眶子裡簌簌而下,廢了很大勁兒才哽咽著,“殿下。您彆生氣好不好,阿弗知錯了,阿弗怕。”
“把你的眼淚收起來。”趙槃聲音冷淡,近乎無情,“以後你說的半個字,孤都不會再信。”
阿弗咬唇不語,眼裡泛起血絲,雙腕用足了力氣,可還是沒能掙脫他的桎梏。
“我沒騙你。”她嗓子發啞,雙唇也跟著格格而顫,“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有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趙槃的聲音冷淡而又有危險性,扯出一絲笑來,“行。長本事了。”他一把甩開她,再不留情麵,“叫沁月把你帶回去。以後,也不用再出來了。”
阿弗跌在地上,聲腔微顫,眼裡全是抗拒,“殿下,你就不能放過我嗎?”她挺直脊背,喉嚨酸澀無比,“你要娶沈家姑娘了,我應該也沒用了。咱們一彆兩寬,各行各路,不好嗎?”
趙槃冷漠地轉過身來,俯身與她平視,“呆在孤身邊,就那麼讓你難受?”他一字一字地說著,手指緩緩地將她鬢間碎發掖到耳邊,指尖的力道不輕不重,“是麼阿弗,那誰讓你高興?景峻,沈嬋……還是誰?”
不等她回答,他便冷冽地說,“你非要逼著我對他們對手,是麼?”
阿弗一時雙眼圓瞪。
她如墮冰窖,大聲說,“你不能!你怎麼能對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
“這是你我兩個人的事情。”趙槃眼底一窪濃黑,“我也希望,不要連累無辜。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罷。”
說罷他轉身而去,再不理會身後的女子捶地痛哭。
枉他為生辰空歡喜一場。
枉他日夜費儘心血幫她尋身世。
往他寧願得罪將軍府和皇後娶她入門。
在她眼裡,他永遠是那個隨時可以用任何謊言欺騙糊弄的外人。
他永遠走不進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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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月得到消息帶著人匆匆趕到的時候,見阿弗木訥地坐在石墩之上,身上沾了許多小樹枝和汙泥,瘦削的臉頰上涕泗橫流,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沁月感覺腦仁發麻。
若不是陳溟過來報信,她至今還在奇貨居門口傻等著。
幸虧人還在……不過想想都後怕……
太子並沒跟她們的馬車一塊回去,隻是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給孤看好她。”
沁月等人凜然應著。
沈家二小姐在遠處被晉世子攬著,哭鬨個不停,似乎還想過來跟阿弗說說話。
宋機嗔道,“臭丫頭,事都是你整出來的。你還嫌不夠亂嗎?”
“可是阿弗……”沈嬋驀然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你一個那樣……的人,憑什麼管我!”
宋機困惑,“哪樣?”
沈嬋推開他,一頭跑開了。
“我死也不會嫁你的!”她一邊跑著,一邊拋下一句話,“識相的主動退婚!”
一時間馬車陸陸續續,方才還熱鬨的江灘上很快變得冷清寂寞。
宋機無奈地搖搖頭,驀然發現地上掉落個小瓷瓶。從這掉落位置上來看,應該是剛才沈二小姐掉的。
他一時好奇,撿起來,卻發現愣了。
竟是瓶天暈散。
聯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沈嬋和阿弗這兩個丫頭在籌謀什麼,不言而喻。
“天呐。”
他急而用折扇打了下頭,顧不得彆的就往太子那邊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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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弗回到東宮便昏昏沉沉地睡著,有意識的時候便擦一擦臉上的淚痕,卻總也擦不淨。
沁月從門外給她帶來了一點外麵的消息,大概就是賜婚的詔書已經送到了沈將軍府,大概不日之後太子就要和沈嫻成親了。
沁月歎息著地勸她,“姑娘,你也彆太想不開。你跑能跑到哪去呢?整個天下都是太子殿下的。您一介弱女,不認命還能怎麼地?”
見阿弗蒙著被子,吭也不吭一聲,沁月又勸道,“日後雖然咱們有了主母,但奴婢看沈大小姐是個好相處的人,又是名門閨秀,不會為難您的。……您就收收心吧。”
自打回來之後,阿弗便半個字也不說。沁月苦口婆心地說了半天勸慰的話,也不知她聽進去了沒有。
下午的時候,劉嬤嬤過來跟她辭行,說是以後要回老家養老了,恐怕再不能侍奉姑娘左右了。不過她還有個小徒弟小佩留了下來,以後姑娘如果還想喝芽菜湯,可以叫小佩煮給她喝。
阿弗聽見劉嬤嬤的聲音,終於緩緩掀開棉被,露出裡麵憔悴又瘦弱的麵龐。
她眼睛內紅外青,模模糊糊地有點看不清楚東西,許是昨日到現在哭得太多的緣故。
劉嬤嬤憐憫地扶著她起來,聲淚俱下地說,“姑娘怎麼把自己毀成這樣?就算是太子妃娘娘要進門了,咱也不能如此傷心啊……您這樣,叫老奴如何能放心離去?”
阿弗嗓子啞得難受,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她眼中水波流露,懇然叮囑劉嬤嬤,“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以後都不要再回來了。”
劉嬤嬤麵露沮喪,還以為阿弗是厭棄了她。
阿弗搖搖頭。
不欲也不能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