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號扶著梁夏, 從巷口往東找了好幾家。
每一次梁夏都說肯定是這家,她說的斬釘截鐵,九號深信不疑, 李錢隻能上去敲門,毫不意外被人一頓的罵。
在一片罵罵咧咧聲中,三人終於抹黑找到了糕點鋪子——
果然,……關門了。
李錢今晚可太心累了, 抬手抹了把臉,心道他伺候老皇帝的時候也沒受過這個罪,更沒跟誰這麼折騰過。
他這才跟了梁夏幾天,要不是係統偶爾出聲,李錢都懷疑自己本來就是任勞任怨溜須拍馬的禦前總管, 這事他是越乾越熟練了,至於亡國皇帝好像是他幻想出來的。
梁夏伸手一指麵前的鋪子, 再次肯定地點頭,“就是這家!我保證!”
九號, “香油味這麼濃,肯定錯不了。”
李錢,“……”
感情前麵那幾家純屬為了使喚他玩兒是嗎?
李錢上前去敲門, 裡麵人家可能睡得太沉, 又或是歇在後院, 半天都沒人來開門。
“皇上,要不咱們明天再來?”李錢回頭問。
梁夏搖頭, 文氣白淨的一張臉,認認真真,“誰知明日還有沒有這個興致跟衝動。”
她緩聲道:“李錢呐,莫要在最想做某事的時候退縮, 給自己留有遺憾。”
一句話,像塊尖銳的石頭,直擊李錢內心。
他一愣,看向梁夏,緩緩點頭,“皇上說的是,不能讓自己留遺憾。”
李錢指使九號,拇指朝後指著門,“弄開。”
九號,“?”
不然讓誰出力,他一個老頭,還是梁夏這個酒鬼?
九號隻聽梁夏的命令,對於李錢的話紋絲不動。李錢隻得顛顛地又回到梁夏身邊,“皇上,讓九號把門弄開,咱們就能進去了。”
九號幽幽地看著李錢。李錢朝她笑笑,小年輕~
“不用這麼麻煩,”梁夏順著牆繞了一下,昂頭看,“翻過去就行。”
她能翻過去,九號也能,唯有李錢站在牆根下,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唰唰”飛過去,冷風吹過來,莫名蕭瑟。
同樣都是皇上,好像兩者的差距又擴大了不少。
約摸兩個瞬息,李錢聽見前門打開的聲音。
九號從裡麵把門拉開,示意李錢,“進來。”
李錢頗為感動,“你們居然還記得我。”
他抬手抹了把乾澀的眼角。
九號莫名其妙,反問他,“你不進來,誰給她燒火,我又不會。”
她隻會吃。
李錢,“……”
感動早了。
鋪子裡什麼器具都有,還有晚上和好的麵,以及各種形狀的模具。
李錢點了燈,裡裡外外亮堂起來。
梁夏貼心仔細,輕聲叮囑,“大家動靜小點,彆吵著人家睡覺。”
光聽語氣跟說話,完全不像是喝醉酒的人。
然而實際上,她東摸摸西碰碰,控製不住力道,霹靂乓啷弄出各種聲響。
她還惱了自己,手抵在嘴邊,秀氣稚嫩的臉擰巴起來,小聲勸自己,“噓,噓噓!不要那麼大動靜。”
這個酒鬼。
李錢笑了一下。
他沒有孩子,他寵愛的貴妃不過是懷著目的跟他在一起,其實心裡裝了彆的人,曲意逢迎已經“委屈”壞了她,她又怎麼可能甘願給他生孩子。
可李錢跟無數男人一樣,想要有自己的子嗣,哪怕貴妃沒有身孕,但也止不住他小小期待跟憧憬。
直到最後,她投向彆人的懷抱,他被人背刺葬身宮殿裡。
而穿來至今,李錢更沒有孩子。
他一個大男人生孩子,像什麼話!
李錢在宮裡奮鬥大半輩子,多半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直到看見梁夏才看見希望,如今他已是半白頭發的人,突然見這麵軟心黑的小祖宗露出少年人稚氣的一麵,跟個孩子一樣,李錢麵上忍不住露出慈祥神色。
老實說,梁夏要是他閨女,他無敵了啊。他就安心當太皇上,誰勸都不碰權,他還可以扭頭跟梁夏告狀,讓她小心點那挑撥關係的狗賊。
人困了的時候,就容易幻想。
李錢往鍋底填柴火。
實不相瞞,他也沒有生火做飯的經驗,隻一股腦往灶肚裡塞木棍,讓火燒得旺旺的。
係統沉默瞬間,提醒他:
[火太大了,糕點會糊。]
李錢:
‘你個不吃五穀的懂什麼叫做生火,你看這鍋底的火,紅紅火火,多旺多喜慶。’
‘朕不愧是皇上,燒火都一學就會。’
比不過輕功,還比不過這基本功嗎。九號就不會,隻會等著吃。
李錢試圖在彆的地方,把尊貴的臉麵找補回來。
係統:
[……]
它造了什麼孽,攤上了他。
梁夏用涼水洗了把臉,認認真真地和麵做糕點。
隻是酒氣未散,起初做出來的糕點,形狀都捏的很漂亮,進油鍋前就是桃花瓣的形狀,可進完油鍋,就說不準了。
梁夏自信滿滿,“芯炸出來是黃色的,皮是粉色的,所以叫桃花酥。”
糕點進油鍋。
“……”
芯炸出來是黑色的,皮也是黑色的,並且散發著糊了的熱油味兒。
九號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裡的那塊碳,沉默了好一會兒,灰沉沉的眸子裡滿是疑惑,“這能吃嗎?”
怎麼跟說好的顏色不太一樣呢。
梁夏盯著糕點看了一會兒,找出問題,“火太大了。”
改成小火。
油一涼,糕點更不成形,軟塌塌的像是泡在油裡,撈都撈不上來。
“火太小了。”
李錢,“……”
怎麼燒個火還這麼多事兒!
他燒火都燒不明白,梁夏也不生氣,隻讓李錢起來,聲音溫和耐心,“我教你。”
她醉了,都沒有絲毫不耐急躁。
梁夏蹲在灶前,示意他看,“炸糕點,火候最重要,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
李錢蹲在她邊上看,見她隨便抽出兩根柴,火果然就小了,“還真是!”
九號也蹲過來,她都好久好久沒見過這樣的灶了,很是好奇。
係統在李錢腦袋裡發出輕輕歎息,如果它長著手,現在應該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確認,自己拿的這個係統到底叫什麼:
[女帝養成係統]or[亡國皇上如何跟小皇上學習做一個全能的皇帝係統]
等李錢把火燒好,梁夏才洗了手再捏糕點。
油燈光亮下,梁夏眉眼專注認真,九號本來隻等著吃,這會兒也洗了手跟著學。
隻是她這雙手,殺人的時候能殺出花來,殺麵的時候被麵虐出花來。
軟坨坨的麵團絲毫不聽話,你捏長方形,它非要當橢圓形。
九號擰眉,最後沒了耐心,伸手一拍麵團,碾成麵餅,整張放進鍋裡。
梁夏折騰完,酒勁都醒了。
糕點進鍋,這次總算炸出了樣子。
雖說宮裡禦廚做出來的好看,至少真的有點桃花酥的感覺,也聞著了香味。
李錢動動鼻子,眼睛一亮,站起來探頭往鍋裡看,“成了!”
不枉費他學了半天怎麼燒火。
九號湊過來,她那張餅浮在最上麵,炸的金黃,味道倒也不錯。
梁夏捏著長筷子,把糕點撈出來挨個擺在盤子裡,在一堆奇奇怪怪的糕點中,挑出三塊最像桃花瓣、最外焦裡嫩、芯黃皮粉的糕點,小心翼翼用邊上的油紙包起來。
這塊最好的是留給沈君牧的。
梁夏認真正經了一晚上的小臉,總算露出幾分輕鬆笑意。
“我嘗嘗。”九號撈起自己的餅,放在鼻子前嗅嗅,她倒是不怕有毒,她就是怕難吃。
還行。
吃完餅她又吃糕點,甜甜的,酥酥軟軟,跟剛炸出來的那幾個比,好吃多了。
剛開始火不行,炸出來的那幾個跟碳一樣,她咬了一口,感覺狗都不吃。
梁夏自己也嘗了一個,味道屬實不錯。
她挑了塊遞給李錢,“火燒得很好。”
李錢笑著接過。自己燒火炸出來的東西,怎麼吃怎麼覺得不一樣,根本就不是宮裡那些糕點能比的。
怪不得梁夏非要親手給沈君牧做,意義不同。他當年哄貴妃的時候,都沒這個心。
三人大半夜的,在糕點鋪子裡一人一塊糕點,蹲在灶前烤著火吃起來。
李錢一度覺得過於玄幻,這事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沒人信高高在上的小皇上沒架子,沒人信她跟一個禦前總管和暗衛頭子分吃糕點。
臨走的時候,梁夏從懷裡摸了半天,李錢猜到她想找什麼,從錢袋子裡掏出一塊金子遞過去。
梁夏將金子留下,帶著李錢九號離開,走的時候還把火熄了,門給人家重新關好。
李錢想,這家鋪子的掌櫃的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的店被大梁最尊貴之人光顧了,且親手做了頓糕點。
等回到皇宮的時候,都已經是醜時初。
深更半夜,要不是巡邏之人是羅萱,宮門早就下鑰了。
馬車從外麵飛馳過來,羅萱脊背一直,眼睛看過去。
“是我,是我。”李錢提前打招呼。
路過羅萱的時候,馬車停了一下,梁夏伸手從車簾裡遞出來一個油紙包。
羅萱疑惑,剛伸手接過,就見梁夏腦袋從車裡伸出來,矜持地炫耀,“我親手做的,嘗嘗。”
一鍋糕點太多了,三人沒吃完,剩下的打包回來。
羅萱大半夜執勤,還真沒吃東西。
給完糕點,馬車再次離開。
羅萱雙手捧著糕點,微熱的溫度透過油紙傳出來,通過掌心熱到了心底。
看來皇上不隻是把她的名字寫在紙上,還真的當她是自己人了啊,出宮一趟還親手做了糕點給她帶回來。
羅萱一時間感動起來,君的器重跟賞識,足以讓為人臣的熱淚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