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4章暮晚搖帶著言尚向……(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4728 字 4個月前

暮晚搖帶著言尚向自己的舅舅行禮。

多年不見,隻靠書信往來,此時見到,暮晚搖但覺舅舅依然如舊日那般,清矍儒雅。若非外大公病重,舅舅是萬不可能回來金陵的。

李公披衣坐在榻上,向李執探究地笑:“怎麼,你認識搖搖這位駙馬?”

李執未答,反而是言尚溫和道:“數年前,學生在長安時,因烏蠻威脅之事,曾拜托公主殿下求助府君照應學生的家人。府君的風采,尚自那時,便極為瞻仰。”

李執但笑不語。他盯著這位說話和氣、不緊不慢的青年郎君,見對方不卑不亢,麵對他們,絲毫沒有來自小門小戶的拘謹,才放過了言尚。

李執卻向自己的父親解釋:“言二郎仍然謙遜了。當日他在長安時之所以向我求助,是因在那更早些時候,搖搖被那烏蠻王威脅,言二郎身在嶺南鄉野,青萍之時,他向搖搖和我獻策,算計了那烏蠻一把。”

李公感興趣了:“獻策?你們竟是那麼早打過交道?”

李執淡目看著並肩而立的言尚和暮晚搖,見暮晚搖若有若無地站前一分,分明是護著那個青年。李執淡聲:“當年,言二郎尚未入仕,少年之齡,所獻之策實則粗鄙淺薄。搖搖現在想來,會不會覺得當時你太過天真?”

暮晚搖目有不悅,卻微笑:“是。當時我不懂政務,全憑舅舅指教,幫我大忙。”

李執歎道:“你也不必這麼說。當日言二郎那般粗陋的獻策,我都同意了,其實並非完全為你。實則我見有人少年時就有勇氣向一公主獻策,覺得有趣,雖然計策淺些,但假以時日,若為我所用,未必不能被我調.教出來。

“我直接將那策獻給了邊關,本也沒覺得真能成事。我被貶官去南海,絕無可能離開南海,我心中想言二郎為我所用,便隻能讓言二郎來南海見我。我當時想的,本是那計謀失敗,激怒烏蠻,烏蠻出兵大魏,需要有人為此負責。

“我會將言二郎推出,又會以主公身份替言二郎擔責。如此讓言二郎心服口服,為我對他的再造之恩感激涕零。言二郎被我收服,跟隨我在南海,不失為一條出路。

“可惜蠻人比我想的更蠢。”

屋中一時靜謐,暮晚搖眼眸微瞠。

她當年初入政壇,尚且青澀,未曾多想。哪裡想得到她舅舅隨意一個“可”,背後包藏了這麼多禍心。

誠然,現在看來言二郎當時的獻策,確實太簡單,但是言尚當年隻有十七歲……李執未免太欺負人了。

言尚半晌笑著拱手:“慚愧,謝府君指教。”

李公看他們一來一往,撫須而笑,指著自己的兒子李執歎了半天,最後說“那你還不來給兩個小輩敬杯酒喝”。屋中幾人皆笑,因暮晚搖忽然換駙馬之時而引起的尷尬,在此時被所有人選擇性遺忘。

言尚心中歎自己要學的何其多也。舅舅可以不把當年的事掰開告訴他們,但是李執還是選擇這麼做了。因隨著言尚和暮晚搖的成熟,舊日這事一定會成為一根刺。李執不如自己挑破這根刺,讓雙方之間的罅隙猜忌消除。

不愧是曾經長安的風雲人物李執啊。

他這般想時,感覺到暮晚搖隔著袖子輕握了下他的手,她知道他看不見,便用這種方式來安慰他。言尚心中溫暖,輕輕回握了暮晚搖一下,告訴她自己不在意。當年他那般年少,李執算計他們如同算計小孩子一般……

但到了今日,李執向他們開誠布公,不正是不敢再小瞧他們的意思了麼?

言尚看不到李執的相貌,隻憑聲音猜對方應該是一個冷酷的人。他這般想時,喝下了李執敬來的酒,然李執今日好像專門盯著他了,在言尚飲酒後,李執又問:“你做搖搖的駙馬,日後可是要幫著搖搖,引領寒門了啊。”

言尚心想什麼駙馬,暮晚搖從來沒跟他商量過。

他隻拱手而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李執盯著他:“海內名臣言素臣,你有此名,可見一路艱辛,我也敬你幾分。但搖搖雖貴為公主,卻也是我的外甥女,你當知,為了搖搖的婚事,我操心了很多年。可惜搖搖任性,不喜歡我為她選的,還將人逼出了大魏,讓我等鞭長莫及。我想搖搖選你,自然有你的過人之處,我也不多問。然據我所知,你被升去南陽做縣令,是因你逼死了戶部左侍郎的緣故。

“戶部左侍郎臨死前的遺言,如今我們都知道了。當年你對搖搖犯下這麼大的錯,我實在好奇,你如今還有臉麵求娶她?”

言尚臉色微白。

暮晚搖立時:“舅舅!我不怪他!”

李執淡淡望她一眼,說:“你自然可以不怪。身為你的舅舅,我卻不得不為你多問他一句。”

言尚良久,聲音沙啞地回答:“當年之事,是我年少,考慮尚未周全。若再來一次,我不會讓殿下陷入那般境界,我會與殿下商量好……”

李執打斷:“雙方立場不同,有何可商量的。”

言尚霎時沉默。

良久,他艱澀道:“倒也未必全然不同。搖搖內心深處與我是一樣的,隻是瑣事太多,她無暇顧及。我隻要為她掃去塵埃,我與她立場實則一致。”

暮晚搖當即:“對!我當日就與外大公說過,我也想做英豪。並非我一時妄語,外大公不記得了麼?”

她向李公求助,不想舅舅再逼問言尚了。言尚心中煎熬,他自己本就後悔得要死,因為那事,他覺得自己不配去愛任何人,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服自己走向她……舅舅何必再將人逼回去?

屋中靜謐,侍女屏息入室,將藥盞端給李公。李公一邊喝藥,一邊凝視著他們幾人。

李執見暮晚搖都向自己父親求助了,便一笑,不再追問此事。他又問言尚:“言二郎不要在意。如今你與搖搖結親,以你的名氣,以搖搖的勢力,再加上我金陵李氏,如此,便代表我金陵李氏和寒門結親,支持寒門。我多問幾句,也是為了了解你。”

言尚輕聲:“無妨。我自該對諸位坦誠相待。”

李執:“那且問言二郎,在你心中,君與民,誰更重?”

言尚:“民。民,口在上;君,口在下。這便是請為人君者,多聽民之訴求。而我等為人臣子,食君之祿,便應將民聲傳去天子耳中。我為官便是為了民生,此心絕不改。”

李公微微挑一下眉,不禁看向暮晚搖那個清瘦至極的未婚夫君。他多少年沒見過這麼純粹的人了,覺得既可笑,又感慨。

李執:“你初心能一直不改?”

言尚:“至少至今不改。”

李執:“若是搖搖有朝一日,和你的民生為敵,你站誰那一邊?”

言尚靜半晌,說:“世事渾濁,政局反複,其實並無黑白至清之分。立場隨時可改,翻雲覆雨皆是手段。我與搖搖不會走到那一步,她……不是那種人。”

李執缺不放過:“如果她就是那種人呢?如果她為了一己私欲,就是要數百萬百姓陪葬呢?你會殺了她麼?”

言尚臉色更白。

暮晚搖望他,覺得他整個人透出一絲淒然來。她握著言尚的手,感覺到他手心的冰涼。她心中不忍,想舅舅為何非要這般逼人。

暮晚搖要代替言尚回答時,言尚已輕聲:“我會殺了她。”

暮晚搖一顫,她欲鬆開握他的手。言尚卻反手握住她,向她看來。他眼上蒙紗,眾人看不到他的神色,卻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那種孤寂悲意。他對暮晚搖輕聲:“真到了那一步,我將性命賠給你。”

暮晚搖沉靜片刻,唇角輕輕浮起笑意。她輕輕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他們不會走到那一步。

她不要他的性命相賠。她和言尚好好活著就很好。

李執淡聲問:“哦,如此,也可。隻是為人臣子,忠君之事。我尚有一疑問,若是你所效忠的天子,與你的意向相悖,他時時壓著你,讓你不能施展才能,反而為他所困,那你要如何啊?”

他的問題,不可謂不充滿惡意。

然而這種問題,比起讓言尚在民生和暮晚搖之間選擇,已經容易了太多。言尚稍加思考,就給了答案:“古人雲,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若天子不足恃,自然是卷而走也。”

他是說,若是理念相同,則為官;若是不同,則不為官。如此簡單而已。

李執點頭,他還要再問,暮晚搖已經十足不耐地打斷:“舅舅還要問多少?我們初來乍到,沒和外大公說幾句話,反倒一直被你問問題。縱是長輩,也未免欺負人。”

李執笑,他拱一下手,說自己失禮了,顯然不打算問了。

暮晚搖鬆口氣,但是這一次,李執放過了他們,言尚卻追問:“兩家結親,舅舅謹慎,舅舅問我這麼多問題,是應該的。但我也有不解的問題想請教舅舅,不知舅舅可否解答?”

李執眉心一揚,看向這個不卑不亢向他拱手的青年。他心想看來言素臣也不是一味受人欺負的啊。

李執不在意,失笑:“你但問無妨。”

言尚一字一句道:“當年因李家與天子的相爭,致使公主和親,百姓也受多年疾苦。爾等朝堂之爭,於黎民無益,亦於公主無益。但當時正因為你們為了權勢爭執,讓邊軍無將可用,大魏大敗連連,公主被迫和親以消除兩國禍患。

“將天下子民拉入你們兩方的爭鬥,讓你們的親人為你們的欲望和親……不知舅舅可曾後悔過?”

霎時間,堂中靜得一根針落聲都能聽到。

不說李執怔然無語,就是病榻上的李公,都遽然雙目圓睜,厲目紮向這個膽大妄為、竟敢質問他們的狂徒。

暮晚搖輕扯言尚衣袖,道:“不要說了。”

言尚回身,對她柔聲:“殿下受委屈多年,一直未曾得到你們一句懺悔。你們利用她的婚事,利用她的價值,她輾轉於太子殿下與金陵李氏之間,那數年間,她一個十幾歲的女郎如何生存,你們可能想過?

“你們今日為她而問我,那我便要為她問你們一句——可曾後悔?”

他跨前一步,長袖翩揚,麵對著滿堂的李氏子女,麵對著那病入膏肓的李公。

言尚長身如玉,語氣微繃,向來不高的聲音,此時也不禁抬高帶顫:“你們,可否是欠她一句道歉?!

“既然今日為她問我,為何不還她一句道歉?!”

滿堂沒人說話,李公盯著言尚的目光初時銳利,轉而複雜,他輕輕一歎。李執看著言尚不說話,而李執之下,其他李氏子孫憤怒地瞪著這個言二郎,想殺了這人的心都有了。

眾人還有一種牙疼的後悔感——不愧是讓長安官場聞風而變色的“海內名臣”。有這麼大的名氣,他們竟然招惹,怎麼竟想不到一個寒門子弟有這種名氣,必然語出不凡,必然不為權勢折腰呢?

而暮晚搖,暮晚搖眼中已經不看李氏那些人了。沒有李公的示意,那些人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就連她舅舅,也是欲言又止,最後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言尚。暮晚搖不在乎那些,她已經不在意那些很久了。

她站在言尚身後,溫柔而眷戀地看著言尚的背影。她目中盈盈閃著淚光,波光流連瀲灩,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言尚,她心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隻有他為她發聲。

隻有他憐惜她。

便是這滿堂的人都不在意她,隻要有言尚一人在意她,暮晚搖又何必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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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堂中對峙,暮晚搖並沒有等來一句道歉,但是無所謂,因從那日開始,他們居住在李家,李家諸人麵對言尚時,都會忍不住繞著走。

顯然他們都怕了言二郎,再不敢如最開始那般小瞧言尚,覺得言尚一個寒門子弟,不配立足李家。

而對於暮晚搖和言尚來說,兩人的私人關係暫且不論,到了李氏地盤,二人忍不住私下裡,談的就會是一些重要的事。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