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2 / 2)

路烈欲起身。火焰幾息變換,人魚周身貼心暗下一層,變得朦朧昏暗。

然而他要離開,聞歌卻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

兩人都沒有再動作,也沒說

話。

流火曳曳下,出了奇的安靜。

熾熱的薔薇餘燼縈繞在聞歌四周,當來自人類的溫度,拂上人魚冰冷肌膚。那樣滾燙鮮明、格格不入,提醒人魚血液與心臟的冷寂。

聞歌討厭這樣的感覺。

“你會殺了我嗎?”聞歌抬起臉,冰藍色澤的瞳孔凝視著路烈。

他終於看到小冰花的神情。

沒有一丁點害怕,反之格外平靜。

路烈皺眉,反問:“為什麼?”

為什麼呢?

聞歌寒霜覆雪的記憶紛湧而來。

每當人魚逝去,散落的月相與星辰力量受潮汐指引,會回到活著同族的靈魂之上。

人魚生命漫長,出生與死亡都是稀少的事情。但是,星象□□出現變化,人魚大量大量死去。

隨著族類凋零殆儘,海域寥寥無幾的人魚無法承載浩瀚磅礴的力量,相繼靈魂破碎而死。

聞歌靈魂強大,承載全部月相之力,隻是讓他陷入深海沉睡。

一無所知的十年長夢醒來,他已是世界上最後一條人魚。

他用無數個孤獨幽寂的漫漫長夜確認,世界上再沒有他的同族。

往後數不清的歲月裡,再沒有聽過任何歌聲。

月相之力與人魚相伴相生。

海月亙古長輝,那麼最後一條人魚,便成為不死不滅的化身。

這並非聞歌本意。他被禁錮在永生之海。

對此,人魚憤怒過、遲疑過、痛苦過,最後歸於平淡無休的厭倦。

他報複人類,不用精神力撞上那艘臭名昭著的豪華遊輪,拖著他們葬身海腹。

渦輪葉片鋒利高速,割破穿透人魚身體。他破破爛爛,流血、疼痛,但絕不會死去。

……

他的記憶裡流血與疼痛日積月累,到了無法忍受的極限,月相之力會讓他忘掉一部分記憶。

終於有一天,聞歌變得謹慎。

他願意避開無所謂的傷害。

……

如果這個世界有其他同族,他永生的桎梏還會存在嗎?

他應該試一試。

這個世界的人魚,外表和同族如此相像,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係也未可知。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人魚心臟跳動因意外而微微加快。

這方廢棄之地,破敗牆垣全然擋不住濕雨。火焰煌煌之中,聞歌餘光所見的黃金劍越發耀眼美麗。

他直起身,指尖眷戀觸到劍身。

和路烈之間的姿勢,近似更為靠近的擁抱。

“你真的不能殺了我嗎?”

聞歌的語氣是那樣真摯。因為,路烈是他最想要的選擇。人魚無法對自己造成傷害,而這個世界對人魚的全是軟性待遇。隻有路烈,殺人的動作那樣乾淨利落。

看起來一點都不疼。

興致來時,路烈教過小冰花下棋。小冰花並不多喜歡棋局,總是用他教的招數,謹慎保守著被他吃光將軍。

可眼下,他變成了高明的棋手。柔軟懇求的語氣,像突如其來的“將軍”,打得殘忍暴躁的少年君王措手不及。

一直以來,人魚情緒都是清淺不明顯的。由於兩人精神力相契的緣故,路烈雖然無法直接看到,卻能感受到聞歌記憶裡幾乎能把人吞沒的深海孤獨。

精神力狂亂帶來揮之不去的煩躁一下淡去,路烈愣住。

他這是在害怕孤單嗎?

“不會哦。”路烈捧住聞歌的臉,眉毛緊緊擰起,就像看一個任性的笨蛋。

他不會殺掉小冰花。

哦。

失望。

他們維持著近在咫尺的距離,近到連對方睫毛顫動都清晰可見。

人魚眼瞳裡的冰藍色澤,從最初空茫,慢慢浮現出了譴責。

連那對耳鰭都因遺憾收攏。

小氣鬼。

起碼,這段時間以來陪吃□□的情誼呢?

隻不過是要路烈稍微動動手,用劍貫穿他的心臟而已。

如果還有同族存在,或許他終於可以結束永無止境的宿命了吧。

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子爵都知道路烈“手握鮮血、眾叛親離”。對生滅予奪的暴君來說,殺人不應該和遊戲一樣輕鬆嗎?

聞歌到底沒有這樣說出來。

隻是低聲抱怨:“你真的很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