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陸辭既然問了,她還能怎麼答。隻能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
陸辭勾了勾唇角,“那——明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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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嬌往日其實也很少出來逛。
她不是鬨騰的性子,又深知寄人籬下要謹小慎微,所以平日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天氣漸冷,青枝給她翻出來了一件藕粉色的披風。
“這顏色好看,小姐平時穿的太素了。”青枝拿著在陸嬌身上比了比,"該穿些新鮮顏色的。"
陸嬌小時候倒是喜歡穿的花紅柳綠。隻是後來被陸家收養,她想著自己一個孤女,千萬彆出挑,故而身上穿戴都是素色。
她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可突然想到了陸辭。
莫名的,她把那披風接了過來。她想,在陸辭麵前打扮的好看些。
至少彆像上次那樣亂糟糟的不得體。
陸家府宅大,又在正街,兩個人壓根不用坐馬車,出門走幾步就到了。
這是陸嬌第一次單獨與男子同行。更何況——她還對這人起了莫名的心思。
她緊張極了,走路都快同手同腳了,既不敢抬頭,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他為什麼要約自己出來逛花燈節啊?真的是因為沒人同他去嗎?
就在少女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覺得手腕處被人拽住,而後猛的向前拉扯,幾乎是瞬間,一輛馬車與自己擦肩而過。
"地上有金子嗎?"男人微沉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陸嬌愣了一下,緊接著又聽男人低聲訓她,"走路不看前麵,隻埋著頭,什麼毛病。"剛剛那一拽,兩個人幾乎近在咫尺了。
陸嬌仰著頭,隻覺得男人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氣,不是那些公子哥兒平時用的濃重的熏香,反而很清新,像是草木的香氣。
可莫名的,陸嬌又覺得這味道侵占性太強了些,幾乎要將她包裹,導致她現在暈暈乎乎,男人說的話竟半個字都聽不進去。
見陸嬌還在出神似的,陸辭以為她是被剛剛的馬車嚇到了,神色緩和下來,拍了拍少女的頭,安慰似的開口,"好了,沒事了。"
陸嬌驟然回過神。
她猛的後退幾步,臉頰與耳朵後知後覺的漲紅起來。真要命。離那麼近乾嘛!
男人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沒再說什麼。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隻是一個神情自若,一個麵紅耳赤。
既然是花燈節,街邊便少不了賣燈的攤販。今年的樣式瞧著比往年還要新穎許多,幾乎看花了眼。
陸嬌忍不住在一個攤販前駐足。
“姑娘,瞧瞧這月亮燈,今年的新樣式。”老板熱情的介紹著。這盞燈做成了彎月形狀,泛著昏黃的光,倒是真有幾分神似月亮。
陸嬌拿起燈看了兩眼,旁邊的男人已經扔了碎銀子給老板,"就要這個。"
這麼爽快的客人可不多見。老板笑眯了眼,"姑娘,你看看你郎君多疼你,你多看了兩眼他就買下來送你。"
陸嬌手一哆嗦,差點沒把燈籠扔了。
她慌慌張張的要解釋,"不是,他不是——"
可話沒說完,卻被男人拽著手拉走了。
陸嬌一手提著燈籠,另一隻手則被男人握在手掌中,不知道是誰的掌心更滾燙些,隻覺得快要生出火來。
"哥哥,"
陸嬌終於開口叫住他,“剛剛那個老板說的——”“何必理會彆人說的話。”男人看了她一眼。
陸嬌一時說不清是什麼心思。她低頭“嗯”了一聲,把手縮了回來,“我們往前走吧。”
“餓了沒?”陸辭問她,"出來時你還沒用晚飯吧。"倒是的確沒吃。
陸嬌四處看了看,“那我們找一家飯館。”
“何必麻煩。”陸辭對著不遠處揚了揚下巴,"瞧著那家餛飩鋪人還蠻多,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
陸嬌眨了眨眼,而後點點頭。
兩個人走過去,找了張乾淨的桌子坐下。老板動作麻利,很快就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剛捏出來的小餛飩,皮薄餡大,被開水一滾,幾乎是晶瑩剔透,上頭撒了翠綠的蔥花,瞧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陸嬌第一次吃這種街邊小吃,難免有些新奇。她吃了兩口,竟意外的覺得不比家中的廚子做的差。
再抬頭看男人,已經咕嚕咕嚕半晚吃下去了。他好像很熟悉這種街邊攤,沒回陸家之前,他大概過的很艱苦吧……
陸嬌咬了咬唇,忍不住問,&#
34;哥哥,你之前是做什麼的呀?"陸辭看了她一眼,"討生活,什麼都做,有時候還在鏢局幫著跑生意。"
陸嬌“哦”了一聲,又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便乾巴巴的添了一句,“以後回來,就好了,不會過苦日子了。"
陸辭聽的好笑。
“我又沒覺得以前的是苦日子。”
他微微眯著眼睛,問陸嬌,"怎麼,你可憐我啊?"
少女嘴裡還吃著餛飩,含糊不清的開口,"不是可憐。"後半句話她沒說。不是可憐,是有些心疼。
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卻在外麵吃了那麼多苦。男人沒再說什麼,隻是目光微沉,落在少女身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這頭餛飩才吃完,隻聽不遠處眾人擁嗬,人頭攢動。是要放煙火了。
兩個人隨人流往前走,直到站到橋上。
周圍人潮擁擠,男人伸出手護著她,半點都沒讓她磕到碰到。隻聽“嘭”的一聲。炫彩的煙花在天空綻放炸開。
周圍人都發出了驚呼聲。
陸家財大氣粗,每逢過年過節也會買煙火來放,可都是站在院中靜靜的欣賞。這麼熱鬨還是頭一次。
陸嬌忍不住抬頭去看男人。
隻是這次,才一抬頭就被抓包了。
"怎麼總喜歡盯著我看。”陸辭慢條斯理的發問,“我很好看嗎?"
陸嬌心裡的小鹿砰砰砰的亂撞。她下意識的否認,"才不是。"
“不是什麼。”男人笑了一聲。
周圍人聲嘈雜,他便彎下腰,湊在她耳側,慢悠悠的開口,“你忘了,那天在車上,你喝醉了,親口說的——"
“你說,我生的俊朗,你看了會臉紅。”
人固有一死。
或尷尬死,或難堪死。
自從那天她通紅著臉回來,青枝震驚一問。“小姐,你是不是發熱了?怎麼臉這樣紅?”
她足足三日沒踏出房門半步了。
天知道她那天喝醉酒還胡言亂語了些什麼。真是要命。
直到
隔了幾日。
是陸夫人的生辰。
陸家大擺筵席,凡是稍有名氣的富豪鄉紳都被邀請來一同熱鬨。席上歌舞升平。
作為陸家未來的家主,陸辭少不得被幾個人推著勸酒,觥籌交錯間,他分出目光去看坐在對麵的
小姑娘。
她今日倒是穿的鮮豔,桃紅色的錦裙襯得她麵色好像都紅潤些,她和溫家的那個小姐坐在一塊,一手撐著下巴,不知道說了什麼,笑的眼睛都彎起來了。
倒是比在她麵前慫噠噠的樣子活潑。
“陸少爺,陸少爺——”
陸辭回過神,麵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換了一波人,正端著酒杯要與他一醉方休。他扯了扯嘴角,隨意的碰了碰杯,而後一飲而儘。今日這酒味道寡淡,倒是不及那日在溫家喝的。準確的說,是不如那日陸嬌喝的。
聞起來就香甜。
陸夫人今兒很是歡喜,她兒子終於找回來了,這麼多年的淚也算是沒有白流。眾人一勸,她就忍不住多喝了兩口。
等到席間散了,她回了房,卻還一手拽著陸辭,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大多是說他小時候的事。
陸辭其實都不大記得了,隻模糊的有一些印象,卻還是順從的聽著陸夫人的話,偶爾附和兩句。正說著話,陸嬌端著托盤走進來。
“喝了酒怕是頭疼,叫陸姨喝一點醒酒湯吧。”
誰知道她剛端著醒酒湯走近,陸夫人另一隻手也一把拽住了她,還好旁邊有青枝接著,否則整個托盤都要翻了。
“嬌嬌。”陸夫人拍著她的手,"你長大了,真好,我也算沒有辜負你娘。"
陸嬌咬了咬唇,心頭哽咽的有些難受。
她點著頭,聲音悶悶的。“要是沒有陸姨,我怕是早就被那些親戚磋磨死了。”
“還要等著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我才算徹底放心。”陸夫人已經進入到憶往昔的階段,“你不知道,當年你娘懷孕的時候,小辭也沒走丟,我們還曾開玩笑,說若你是個女兒,就與小辭結親好了。"
陸嬌心頭一跳。
可抬頭看陸夫人,她已經雙眼迷離,顯然醉得不輕。嘴裡還念叨著她和陸辭的“婚事”。
男人就站在自己的
身旁,目光如有實質的落在自己身上,可陸嬌壓根不敢回頭看她,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青枝,快扶著夫人喝醒酒湯。”
半哄半勸,好歹讓陸夫人喝了醒酒湯,折騰了一天估計她也累了,又說了那許多話,等困勁上來,不出片刻就睡著了。
瞧著陸夫人安穩的睡下,陸嬌才放心的出了屋子。陸辭緊隨其後。
陸嬌心裡還撲騰撲騰的,壓根不敢與男人說話,她加快腳步,想趕緊回自己的院子裡去,可偏偏男人開口叫住她。
“陸嬌。”
男人眸色沉沉,掃向旁邊的丫鬟,“我與小姐有話要說。”幾個丫鬟識趣的往外走,提著燈籠,站的遠一些。陸嬌心裡更緊張了。
有什麼話,還要屏退丫鬟才能說的。陸辭頓了頓,才開口,“剛剛娘說的——”
“陸姨喝醉酒了,都是醉話。”陸嬌飛快的說,她不自在的捏緊手裡的帕子,心尖處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悶悶的難受。
她強忍鎮定,不想讓自己露怯,卻還是忍不住眼尾泛紅。
“我不會當真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絕不逾矩,陸姨這些年待我恩重如山,我絕不會有不該有的心思。”
這一段話飛快的說出來,像是早就在心底默念千百遍了。男人怔了一瞬,而後像是被氣笑了。
“什麼是不該有的心思。”他慢悠悠的說著,男人身形高大,站在瘦弱的少女麵前,極具壓迫性。
“如果我說,你可以動這個心思呢。”
陸嬌驟然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男人。她張了張嘴,卻沒出聲。她怕是自己聽錯了,又怕是自己理解錯了,鬨出尷尬的笑話來。
可男人的下一句話,卻直接挑明了。
“陸嬌,我覺得娘剛才的提議很不錯。”“嫁給我,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5】
考慮一下..
最近這幾天,陸嬌做夢都是這幾句話。
陸辭到底什麼意思?
他是因為陸姨的話才想娶她,還是——他難道喜歡自己?
可明明兩人才認識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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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錦衣玉食的在陸家生活著,可她自個兒心裡知道,她隻是寄養在陸家的,她是一個孤女,無人可依。
而陸辭呢,陸家未來的家主,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尚公主也使得。
誰知道,陸嬌自個兒在這兒猶猶豫豫胡思亂想,那頭陸辭已經與陸夫人通了氣。
“你要娶陸嬌?”陸夫人看著陸辭,微微蹙眉。
她竟不知道,這兩個人什麼時候看對了眼。
陸辭點點頭,直白的表示,"兒子喜歡她,也隻想娶她。"
陸夫人斟酌著開口,"你將來是要繼承陸家的,旁係盤根錯節,你不若娶一個對你有助力的……"
“我不需要靠婚姻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陸辭淡淡道,"我隻想娶我自己喜歡的人。"
陸夫人隻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
她如珠似寶的兒子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邊,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給拽下來的。更何況陸嬌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陸辭沒回來之前,她也是把陸嬌當親生女兒疼的。這麼一想,好像心裡又舒坦了許多。
“行。”
陸夫人臉上重新有了笑意,"得看日子,訂婚服了。"
“這個先不急。”陸辭頓了頓,“得先問問陸嬌的意思。”
“啊?”
陸夫人一愣。
"合著陸嬌壓根不知道呢?"
“也不是,我那日和她說了。”陸辭擰著眉頭,顯得有些煩躁,“可她扭頭就跑了,之後也不出門。”
陸夫人見兒子吃癟,忍不住樂了。"行,今兒我就做這個紅娘,幫你去問問。"
傍晚的時候,陸夫人派人叫陸嬌來正廳吃飯。
陸嬌以為陸夫人是聽說了什麼風言風語,要來警告她的,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的。誰知道一進屋,先是瞧見一桌子的佳肴,又隻看見陸夫人自個兒。
“他們父子同去吃酒了,把我自己扔下。”陸夫人笑了笑,"還好有嬌嬌陪我。"
她拽著陸嬌的手,嗔怪道,"自打小辭回來,你都不怎麼過來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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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嬌笑了。
“陸姨母子團聚,我哪裡就那麼不識趣,還要來打擾。”
“什麼叫打擾。”
陸夫人不讚同的開口,"你和小辭都是我的好孩子,以後就到正廳吃飯,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這句話意有所指,讓陸嬌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陸夫人第一次做紅娘,難免經驗不足,下意識的就直奔主題。"嬌嬌,你願不願意嫁給小辭,咱們以後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陸嬌正抿了一口茶,聞言差點沒噴出來。
她咳嗽了兩聲,眼睛都睜大些了。“陸姨——”"您說什麼呢,我的身份……"
“什麼身份不身份的,我一向都是拿你當女兒疼的。”陸夫人打斷她,“你隻說,你喜不喜歡小辭,願不願意嫁給他就好了。"
時間在這一刻過的極慢。好像隻是幾個呼吸間,卻又好像足夠她回憶許多。
就像第一次見麵,人群簇擁,他們卻還是一眼看到對方。
也許在看到陸辭的第一眼。
她就可恥的心動了。
陸嬌攥緊手裡的茶杯,聲音輕飄飄的。“我喜歡他。”“我願意嫁給陸辭。”
陸家的大少爺回來了,外麵多少家的千金都籌謀著陸家少夫人的這個位置,畢竟,誰不想做將來的陸家主母呢。
外頭都在打聽陸少爺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後來知道了。
他喜歡陸嬌那樣的。
因為他們要成婚了。
什麼?那個寄住在陸家的可憐姑娘,她要嫁給陸辭了?
不知外麵傳的沸沸揚揚,就連溫妤也來找她,猛的一拍桌子,差點把桌案震斷。“陸嬌,你真把你哥哥拿下了?!”"合著那天,你不是喝醉酒了瞎說呢?你早有預謀啊?"
陸嬌,
不管外頭的風言風語怎麼說,她與陸辭的婚事已經在如火如茶的準備著。直到大婚那一日。
十裡紅妝過長街。眾人才猛然意識到。陸辭有多麼珍重他這個新婚妻子。
總不好在陸家出嫁再回到陸家,從前一日,
陸嬌就搬到外麵的宅子去住,好在陸家富裕,遍地都是房產。
隨便挑一處就成了。
她蓋著紅蓋頭,眼前儘是一片紅蒙蒙,在喜娘的攙扶下慢慢的往前走。直到那個人握住了他的手——乾燥而溫暖,掌心灼熱。
幾乎是一瞬間,心中的緊張焦躁就煙消雲散了。
畢竟昨晚,這隻手的主人,還曾翻牆過來給她帶小餛飩吃。所以哪怕眼前看不見,她也放心的跟著陸辭走。男人一路將她送到了喜轎內。
軟轎搖晃,兩側是鑼鼓喧天,眾人簇擁著往前擠,都想湊熱鬨的看看新娘子,可惜轎簾遮的太嚴了,什麼也瞧不見。
選的宅子離陸家很近,幾乎是片刻就到了。
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依著舊習俗,一套禮節都做完了便由喜娘引著先去新房裡等著。本以為外麵那麼多人等著灌酒,估計要等很久陸辭才會來。誰知道,不過片刻,男人就推門進來了。
眼前被遮擋住看不見,隻能透著底下的縫隙瞧見繡著喜紋的靴子慢慢走近,直到停駐在她麵前。該死。
心又跳的這麼快,呼吸仿佛都急促了幾分。很快,紅色的流蘇探進來,男人拿著喜竿,慢慢的挑起了蓋頭。
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
第一次見男人穿紅色,竟這樣合適。大紅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仿佛襯得他少了幾分往日的冰冷,多了幾分邪魅的感覺。
更……更愛了。
他垂下眼,黑漆漆的眸子緊緊盯著少女。
陸嬌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小聲的叫他。“哥哥——”
陸辭笑了笑。
他一手勾起少女的下巴,慢條斯理的開口,“還叫哥哥麼?”“不過也可以。”“你這樣叫,我比較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