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妹妹不必拘謹,我和你幾個哥哥是同窗,你要是同他們提起我,他們必定知道的。”他說話的語速不甚快,字裡行間自有端穩的氣度,麵對女孩子的時候極有章程,誠心誠意地搭訕,絕沒有色中餓鬼的急切相。
提起那些哥哥們,對清圓來說其實同外頭陌生人沒什麼兩樣。謝家有三子,老大正則,老二正倫,老三正鈞,都是讀書識禮的君子,都對她這個半道上撿回來的妹妹很疏遠。然而家裡的事,不好讓外人知道,就算哪天他和哥哥們說起她,正則他們也會很好地敷衍,一派兄妹情深的模樣。
清圓要給哥哥們留麵子,含笑道:“是麼!哥哥們在官學讀書,這程子課業忙得很,極少有說上話的時候。”
李從心道:“今秋有武舉,和前些年不一樣了,以前隻考騎射、馬槍、負重等,今年要‘副之策略’,他們的課業自然更重些。不過你三哥哥好事在眼前,聽說下月就要完婚了?”
清圓噯了聲,“家裡已經預備起來了,如今大姐姐的親事也近了,興許能湊個好事成雙。”
她言辭間那種溫軟從容的味道,很能掙得好感。李從心不好直直盯著她,視線交錯後,隻拿餘光望她。她坐在那裡,舉著團扇遮擋日頭,其實三月的日頭不甚大,但姑娘皮膚嬌嫩經不得曬,透過扇麵的光已經減弱了大半,還是讓她頰上起了一層紅暈。
奇怪,霍然覺得天青雲淡,風也靜下來了,倒有些熱。他打開手裡的折扇,也不說什麼,徐徐地搖著,風從扇底流淌出來,拂動她鬢邊的發絲,她卻渾然不覺。他微一笑,“四妹妹平時出府麼?”
清圓道:“家下管教得嚴,逢著有事才隨祖母出門。”
“那無事呢?”他頭一回對女孩子閨中的歲月產生了興趣。
清圓笑得孩子氣,“悠哉情緒悠哉天,無事小神仙。”
他聽完,險些笑出聲來,起先還覺得這是個一板一眼的姑娘,原來是他看錯了。她也有這個年紀的靈動,帶著點稚氣,但又不慌不忙。唯一可惜之處,就是托生在了那樣一個娘肚子裡,若是因為這點缺憾耽誤了前程,實在是天大的遺憾。
當然了,清圓不太在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因為她看見清和回來了。懷春的姑娘,臉上的幸福難以掩藏,同她一照麵,就是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清圓因有李從心事先指點,沒有呆呆問出一句“大姐姐上哪兒去了”,她隻是站起身含蓄地莞爾,“咱們回祖母跟前去吧。”免去了清和很多尷尬。
清和說好,靦腆地衝李從心一笑,姊妹兩個相攜往大帳去。走了一程清和回頭望了望,“你同丹陽侯公子聊了些什麼?”
清圓明白,人前謝家姊妹一團和氣,人後可未必。她裝傻充愣,唔了聲道:“他和三位哥哥是同門,和我說了好些武舉的事兒。”複又打趣問清和,“開國伯家大公子說了麼,什麼時候來向大姐姐提親?”
清和臉上紅起來,低低道:“彆胡說,看叫人聽見了笑話。”
“笑話什麼?”清圓笑道,“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大姐姐不言語,還是為顧及二姐姐吧?”
清和同清圓打了一回交道,發現這妹妹是頂聰明的,本以為她小小年紀四六不懂,其實人情世故她都明白。如今看來,之前真是慢待她了,清和有些愧怍,嘴上不好意思服軟,便拍拍她的手道:“你好歹替我遮掩,畢竟一家子姐妹,得罪過了不好,啊?”
清圓嗯了聲,“大姐姐放心,後頭的事有祖母呢。我看祖母對開國伯家公子很滿意,隻要大人之間說定了,旁人歡不歡喜,都是不相乾的。”
橫豎走了這一趟,不虛此行。她們不在的當口上,老太太和開國伯夫人聊得也很投機,如今隻待知州夫人正式任了大媒上門來,這件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回來的路上,老太太還有意探聽,問開國伯長子的人品談吐怎麼樣,“依著你看,可有輕佻放肆的地方?”
清圓說話,從來不會不留餘地,她斟酌了下道:“我的見識有限,和大公子也沒說上幾句話,單是這麼瞧著,人品很足重,也沒發現莽撞的地方。”
老太太頷首,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今日結交了丹陽侯家的公子?”
可見這青天白日下,沒有什麼能瞞得住人的。丹陽侯家的公子本就受人注目,她在閨秀堆裡,出身又是那樣糟糕,兩個人有點交集便是大新聞,哪裡要她交代,眨眼的工夫老太太就知道了。
清圓本來想著,謝家這樣勢利眼的人家,八成不願意放棄巴結的好機會,誰知謝老太太的話很令她意外。老太太垂著眼道:“丹陽侯家世太過顯赫,同咱們不是一路。記住我的話,往後少招惹為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