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門主之令(1 / 2)

風細細,露珊珊,竹林之上,風聲漫漫。

韓兢立於竹林之間,頸上懸著一線逼命的銀光。

他知道卅四的本事,他逃不掉,因此也沒打算逃。

他偏了偏視線,見到常跟著卅四的那隻名喚徐平生的醒屍正蹲在不遠處,用樹枝將溺在晨露裡的螞蟻引出,玩得很是專心致誌。

他的肩膀被晨露沁濕了大片。

顯然,卅四在這裡等候已久。

他抓到自己,不是偶然。

原來,在與卅四在劍川相見時,封如故便和他共同設下了圈套

韓兢握緊了拳頭。

他的手乾燥柔軟,表情冷淡平靜,連心跳也是不快不慢。

在這等抓了現行的境況下,卅四不會容他多辯。

而卅四與封如故又相熟,如果他撒謊太過,就算此時逃過一劫,等到卅四與封如故相見後,自己仍是死厄難逃。

一句話。

他可否用一句話,打消卅四對自己的殺意

韓兢略呼出一口氣,道“我之所以受傷為著殺一人,也為著救一人。”

“殺何人”

韓兢答“封如故。”

卅四臉色一變,叫人頭皮發麻的冰冷劍鋒離他的頸脈又近了半寸。

憑卅四修為,隻需一挑,眼前人便隻能落得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他問“救何人”

韓兢答“封如故。”

卅四被他一席話搞得一頭霧水“為何殺他”

韓兢“為了救他。”

卅四的腦子不大夠用了“說人話。”

韓兢側過半張臉來“總領可知道,雲中君封如故,身攜魔氣,與尋常道人不同”

聞言,卅四表情微僵,哈了一聲,似是並不相信“你是如何得知為何這樣說”

數問數答間,韓兢為自己爭得了一點喘息空間。

而這點空間,已足夠他翻盤。

“時某前往青陽山,是因為聽說有血宗禍徒丁酉的蹤跡出現。”韓兢見招拆招,將真話假話摻雜一處,娓娓道來,“前段時間,總領突發雲海令,召回門中諸人,查驗靈犀,我便覺得奇怪。後來,時某特找門人詢問,才知事件原委。”

“所以,你來了青陽山”

韓兢“我乃不世門護法,門人出事,理當調查。”

卅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設法混入山中,眼見夤夜生變,丁酉率人殺上青陽山,又兵分了兩路,一邊專門糾纏端容君等人,另一邊,丁酉單獨去見了雲中君。我尾隨丁酉,卻聽到丁酉同封如故談起”

他將丁酉與封如故的對話簡單複述了一遍,恰到好處地停頓片刻,給卅四留足了震驚的時間,自己捂著肩膀默默緩過一陣疼痛,才籲氣輕聲道“我知道,雲中君曾在遺世中身受重傷,但到底是受了何等傷,才會到了靈力全無的地步”

“當然,這也可能是丁酉判斷失誤,可我一時心中動念,有了想法,便定要試上一試。”韓兢淡淡道,“丁酉被擒後,我尋了個空隙,設法一指摧中他的心脈,以此相試。那一刻,他體內靈力作湧,期間摻雜一絲流散的魔息,恰與我所想吻合。”

卅四顏色大改“你”

“所以,我殺他這一回,便算是試著救他了。”韓兢聲音放低,“倘使他的確是在十年前的遺世災殃中,體內進了魔氣,且無法祛除,一味強壓魔氣,隻會叫他的身體遭受蠶食,漸漸垮掉。他練的是清正仙術,與魔氣全不相容,如今,他體內七經皆有大損,底子虛透,丹元受損、日夜作痛,都是小事,隻怕將來魔氣完全腐蝕肌理,叫他神智全無,他會發瘋,會失憶,會變成心竅閉塞的癡兒,比墮魔更痛苦萬倍。”

封如故那樣一個張揚冶豔,慧極智極的人,該變成如此嗎

韓兢抬手壓在心間,隔著鬆垮的衣服,用尾指輕輕描著“封如故”的姓名疤痕,心中如是想著,口中謊言連篇。

不知不覺間,韓兢已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我知道,卅總領與雲中君關係篤厚,可這多年來,他是否有意將此事告知於你”

卅四忍了半天,臉色難看至極,勉強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道“不曾。”

“這就是了。”韓兢道,“魔氣入體的後果不堪設想,我走踏天地多年,知道他是何等驕傲的性情。我想,他或許是自作主張,將此事一肩擔下,不與旁人說,天長日久,反倒是害了他。不如先傷他分毫,露出些端倪,想必風陵端容君等人定會設法救治他,我也能確認他的狀況,回來向卅總領複命。”

“後來呢”

韓兢一挑眉“後來,我就被端容君追殺,變成這樣了。”

卅四劍鋒一轉,冷芒入鞘,評價道“活該。”

韓兢不語。

他知道,原本的一場死局,就被自己這樣盤活了。

但他心中毫無劫後餘生的歡喜。

每次都是這樣。

每成功瞞過卅四一次,他都能無比清晰地認知到,此人也非是長遠的不世門之主。

正因為他這等純直的心性和多餘過頭的仁善,卅四也隻做得了劍,做不得握劍之人。

卅四再次向他確認“你句句是實”

韓兢道“卅總領若不信,可查驗時某的靈犀,或是去問雲中君,看情況是否如此”

他並不怕被問,因為除了粉飾了自己的部分目的以外,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我自會去問。”卅四有些心煩意亂地擺擺手,“到時候,端看他怎麼處置你吧。”

韓兢俯身下拜“是。”

卅四見他肩膀傷勢嚴重,捉劍上前,撥開他被血黏住的衣服,觀察他的傷口“小子,運氣不差,遇見踏莎劍法還能活下來。”

韓兢想,虧得常伯寧用了自己了若指掌的踏莎。

若他動用“歸墟”,以他那等洶湧的殺意,自己必死無疑。

查看過後,卅四道“骨頭沒碎,花都是從肉裡刺過去的。”

韓兢“是他留情。”

卅四白他一眼,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沒能摸出個所以然來,便掉頭回了在旁玩得不亦樂乎的徐平生身側,拿膝蓋頂他後背“彆玩兒了,藥呢,我記得放你身上了。”

徐平生從懷裡掏出藥瓶,望著卅四,言簡意賅“餓了。”

卅四嘖一聲,將止血療傷的丹瓶咬開,自己吞了一丸,把剩餘的拋給韓兢,旋即蹲下身來,將剛入鞘的劍拔出三寸,熟練地割破手腕,熱血湧出,由得徐平生舔舐去。

豢養血奴,必須以主人鮮血哺喂。

徐平生小狗似的握著他的胳膊,溫熱的舌尖一心一意地繞著他的傷口打轉,卅四被他舔得發癢,抓住他的頭發把他往下按著,叫他好好飲血,莫要亂動。

他對韓兢說“假使你所言非虛,今日之見,莫同旁人提起。”

這自是當然。

現在,還沒到讓天下人知曉此事的時候。

韓兢“我不會提。”

卅四“以後也莫要對封如故再動手。他”

然而,話到一半,卅四住了口。

他露出被燙到了的表情,猛然彎身,從胸前掏出一塊正散著淡淡瑞光的赤血玉。

卅四詫異“怎麼”

韓兢見他神態有異“如何了”

卅四握赤血玉在手,斂眉道“門主令。”

這還是韓兢首見門主向卅四傳令“門主說了什麼”

卅四握玉於掌心,凝眉細聽,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到後來,他的眉毛都糾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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