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華送完後就眼巴巴盯著他娘,甄臻自然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捏著玉佛問:
“男戴觀音女戴佛,這玉一看就是個好東西,雕工也傳神,你這傻孩子,花了不少錢吧?”
孟華就等著他娘問呢,下巴都抬高了些許,語氣那叫一個不以為然:
“也沒多少,就一兩百塊吧!”
這逼裝的不錯,一兩百還不多呢?夠農村一家人生活幾年了。
大家飯都吃不飽,誰願意花這冤枉錢買什麼玉佛。
“一兩百塊?”陶愛紅先嚷嚷起來了,拿過她婆婆的玉佛細細打量,“嘖嘖嘖!這點東西要一兩百塊呢?也就小叔你舍得,我可舍不得花一兩百塊買個掛墜,買金子都比買玉好!”
這年頭金子不值錢,可就是農村人也曉得,黃金什麼時候都不過時。
陶愛紅覺得孟華被人給騙了,這玉一看就不值錢,誰家有個祖上傳的玉都不敢留在家裡,生怕被人舉報,遇上著急出手的恐怕幾塊錢也能買下來。
花個一兩百買這玩意,簡直是吃飽了撐的。
陶愛紅想得深。
孟家沒分家,財產都要交到婆婆手裡。
孟華的錢按理說也算公賬,他賺的錢要是不交進來,分家時還得三等分,天下便宜都叫他給占了。
孟華孝順婆婆她攔不住,可不至於買個一兩百的玉佩啊!
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是什麼?
孟華就等著彆人問呢,他非常淡定地理理襯衫衣袖,“二嫂,才一兩百而已,沒多少錢的。買給娘的東西,哪能用錢去衡量呢?彆說一兩百了,就是一兩千也不算什麼。”
陶愛紅就不敢說話了。
孟二勇怪他哄抬行情。
孟大國掐著腰倒是樂嗬。
雖然看不慣弟弟這顯擺的樣子,可弟弟孝順總比不孝順好吧?說到底是他長年累月陪在娘身邊,隻要以後多對娘好,娘還會把他放在眼裡的。
孟華上次回來,焦蕙蘭還沒生,如今小侄女出生,他自然要進去看看的。
四丫不如兩個姐姐活潑,性子軟和怕生,第一次見到孟華就往焦蕙蘭懷裡躲,還是甄臻給了孟華一塊餅乾,叫孟華把餅乾遞給她舔,四丫這才對他親近一些。
“娘,四丫長得像大嫂。”孟華說。
“是啊,四丫隨你大嫂長著一張圓臉,性子也軟和,有點怕生。”
孟華還以為大嫂這一胎是男孩,“娘,你真不在乎男女嗎?你不想大嫂生個男孩繼承香火?”
甄臻用火鉗夾了塊木炭放入鍋裡,打算給四丫煮個粥做輔食。
“繼承誰的香火?”
“當然是我們老孟家的香火了!”
甄臻撥拉了一下火苗,笑笑,“你也知道是老孟家的,你們老孟家的香火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跟我姓。”
孟華好笑地看著她娘,也是第一次聽他娘說這種話。
“娘,你還想孩子跟你姓呢?那你當初讓我姓孟乾啥,叫我甄華得了!”
你小子叫什麼甄華,乾脆叫甄牛逼得了,甄臻毫不留情地吐槽三兒子。
“娘的意思是退一步海闊天空,有時候執著於生兒生女也沒什麼意思,要我看女孩普遍比男孩孝順,你大哥大嫂福氣還在後頭呢。”
“你不在意就行,回頭等我生了孩子,讓孩子跟你姓。”孟華說。
這三兒子挺有意思的,不管是哄她的還是認真的,能接受這種思想的男人本身就不是凡人。
這才七六年,不是九六年,就是二十年後四十年後,能讓孩子跟親娘姓的男人也不多見。
焦蕙蘭日夜趕工做好了孟麗要的五件衣服,不得不說,她的手藝比起年初進步不少,同樣的布料同樣的款式,焦蕙蘭做出來的穿起來就好看。
大概這就是人家說的版型。
版型好的衣服穿著顯身材,也經得住時間考驗。
孟麗回話說她同事都很滿意,趁著蔣東平下鄉辦事,叫他把錢給捎來了。
焦蕙蘭第一次靠自己賺錢,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拿了錢第一件事就是交給甄臻,把甄臻看得直搖頭。
哪有這樣實誠的,一分錢都往上叫,跟老二倆口子簡直是反著來。
“自己拿去用吧!”
“我沒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娘你管錢厲害,我以後賺了錢都給你管。”焦蕙蘭真心實意道。
焦蕙蘭不是說好話哄婆婆開心,她認真思考過這件事,原先孟家飯都吃不飽,如今卻有了上萬塊存款,這靠的是什麼?
表麵上看是靠大國養豬,靠一家子種地,炒瓜子賣板栗賺錢,細細一想,這些事都是她婆婆在背後張羅,要不是婆婆想到這些點子,孟家哪會有今天?
焦蕙蘭沒啥見識,隻知道把錢存起來,可錢存著又不會省錢,這就跟那下蛋的母雞一樣,得讓錢生錢才行,焦蕙蘭一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有錢第一時間就給了她婆婆。
甄臻也懶得摻和子女間錢的事,幫人管錢就是替人操心,她都打算退休養老了,哪像費這功夫?
可是焦蕙蘭堅持,死活都不肯把錢拿回去,寧願充公賬也要她管錢。
算了,管了就管了吧!大丫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攢點錢在城裡買幾套房子,把大丫戶口轉去城裡,為孩子以後的人生規劃一下。
蔣東平這次還帶來一個消息,說是孟麗提乾了,工資已經漲到二十二塊錢一個月了。
甄臻尋思著應該跟曹家姐姐有關,那對老夫妻的女兒在孟麗上級單位,又時常打電話來關照,廠裡能不重視孟麗嗎?
畢竟廠裡很多撥款都要上級批複的,跟孟麗搞好關係是必然的。
孟大嫂聽到這事很高興,二房這邊出了個大學生,她兩個兒子都拿不出手,倒是這個閨女雖然是二婚,卻肚子爭氣生了對雙胞胎出來。
如今又運氣好得到提乾的機會,夫妻倆光是工資一個月就能拿四十多,要是加上單位福利那就更不簡單了。
單位分房要看工齡和級彆的,孟麗年紀輕輕就提乾,分房這事也能提上議程了。
孟麗有兩個兒子,雖說這年頭沒有結婚必須有房的說法,可是男人要想娶個像樣的老婆,還得自身條件過硬,要是孟麗能分套大房子下來,家裡的房子就夠孩子結婚用的了,夫妻倆也就沒啥大負擔了。
孟大嫂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還特地感謝了甄臻,說要不是她幫忙選了這套房子,也不會有提乾這回事。
這幾天,宋小紅經常往孟家跑,跟焦蕙蘭一起學縫紉。
都是鄰居,焦蕙蘭也就沒說什麼,征得甄臻同意後就教她踩縫紉機,張翠花聽到這事就感歎孟家真是大氣,尋常人家誰會把縫紉機這麼貴重的東西給彆人用?
用壞了可怎麼辦?她家確實是賠償不起的。
孟家大氣,張翠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就叫宋小紅給焦蕙蘭打下手,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宋小紅離婚後沒事乾,又不用帶孩子,跟著焦蕙蘭踩縫紉機打發時間,過得倒也愜意。
孟華看了一天書,想休息一下,就被甄臻打發去養豬場,幫著孟大國養豬了。
孟華知道他娘的意思,無非是覺得大哥辛苦,而他是讀書人,提醒他將來要是發達了,記得哥哥嫂子對他的好,務必不能忘本。
養豬場比頭一年大了很多,孟華就提了豬食桶幫他哥喂豬。
孟大國也不嫌臟,喂完豬就把豬趕去另一邊的豬圈裡,自己從河裡挑了水上來,卷起褲腿進去,把豬圈洗刷得乾乾淨淨。
孟華默默注視著他哥忙碌的背影,他哥還挺能吃苦的,這種苦跟學習的苦不同。
孟華能吃學習的苦,卻吃不了下地乾活的苦,要他把腳踩進豬屎裡,他渾身會像被螞蟻爬了一樣難受。
孟華站在那有點猶豫,孟大國就把他推到一邊,“這種粗活哥來就行,你去陰涼地歇著吧!”
孟華不好意思,“哥,我都這麼大了,乾點活算什麼?”
“你是讀書人,怎麼能吃這個苦?哥沒讀過書,乾的就是體力活,這種活哥乾的來,你乾不來。”孟大國說起就拿起大掃帚,把孟華推到豬圈外去了。
山間綠意蔥蘢,陽光熾烈,連知了都是快活的。
孟華忽然想起幼年時,大哥是很疼他這個弟弟的。
冬天陪他堆雪人,夏天給他捉蜻蜓,下水摸魚、挖知了猴都帶著他,他打翻了阿奶的菜壇子,做了蔫壞的事,大哥就站出來替他受罰。
那時候,兄弟感覺是很好的。
後來娘一味偏心他,對大哥不好,大哥對他也漸漸淡了,再也沒有小時候那麼護著他了。
如今娘一碗水端平,對大哥也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大哥的心態也變了。
大哥對他沒有抱怨,哪怕他在京大讀書,大哥卻要在農村苦苦熬著,大哥也毫無怨言,兄弟感情和睦不少,大哥也是發自內心地疼他這個弟弟。
孟華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麼,此刻才真正明白他娘的良苦用心。
娘的轉變初時讓他失落,久了卻從中得到更為珍貴的東西。
孟華笑著跟他哥聊天:“哥,年前的豬賣的怎麼樣?”
孟大國把豬食槽搬過來,擦著汗,“全部賣完了,咱娘真有本事,按照批發價出了一部分,又去黑市上把剩下的豬肉高價賣了,賺了三四千回來。”
孟華沒想到他娘手裡有這麼多錢了。
他年初租了台相機,在大學裡幫同學和參觀的外地人拍照,賺了幾百塊錢。
又靠倒騰物資賺了上千,一年賺一兩千對於他來說算不錯了,畢竟他是學生,都是利用課餘時間兼職做這些事。
誰曾想他娘的步子比他跨得大多了。
孟華又問:“今年養了多少頭豬?”
“也二十頭,娘說今年局勢不穩定,保守點比較好。”
孟華原想今年步子邁大點,去羊城那邊倒騰點進口貨回來,聽他娘這麼一說,就決定再緩緩,等畢業後再正大光明賺錢。
孟大國乾活乾熱了,脫掉襯衫扔到一旁的樹杈上,他常年勞作,肩膀寬闊,背脊被曬成小麥色,肌肉結實有力,讓孟華這個整天待在屋裡學習的人,羨慕極了。
“哥,你這肌肉怎麼練的?我怎麼跑步都沒有肌肉。說起來咱們哥三裡就你長得最像咱爸,二哥兩不像,我就像咱娘,偏俊秀,沒有男人的陽剛之氣。”孟華實打實說。
孟大國從小就崇拜他爹,自然很喜歡彆人說他跟爹像。
他抹了把臉笑了笑,這身腱子肉他也是很自豪的,不僅娘誇,村裡的爺們誇,他媳婦也是很愛這手感的。
雖然他媳婦從來不說,可每晚同房時都要摸幾把,叫他這個老爺們自信心爆棚,也就刻意保持著肌肉。
孟大國笑說:“你從小肉就不緊致,又不常乾農活,沒肌肉也正常。”
孟華真羨慕他哥,雖然有很多女人喜歡他這款,可作為男人,他還是崇拜他哥這樣的身材,男人都是用拳頭說話的,長得高大精壯的男人,出去就不受欺負。
他這樣的小白臉去哪都沒人把他放在眼裡,也是很無奈的。
孟大國收拾後就帶孟華下水洗澡摸魚去了。
這幾天村裡不忙,孟大國就有時間帶他弟到處玩玩,這也是他娘的意思,說孟華學習太苦,回來就好好放鬆一下,彆整天關在屋裡看書。
傍晚水被太陽曬得溫熱,大壩水流湍急,是上流放水了,上頭一放水,捉魚的人就出來了。
孟華和孟大國從小遊到大,脫了衣服就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