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雙更合一)(2 / 2)

正如許多小男孩一樣,籃球曾是他最熱愛的運動項目,現在,他幾乎沒有勇氣朝著操場多望一眼,

人總是會逃避那些用儘力氣都得不到的東西吧。

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就在這時,一顆籃球飛過來,穩穩命中了溫欒的肩膀。

溫欒重心不穩,往後趔趄了幾步,跌倒在地。

拐杖也脫手而出,掉在了身側。

不遠處的籃球場上,有男孩們嬉笑的聲音傳來――

“哎呀不好意思,籃球沒長眼睛。”

“這不是溫欒嘛。”

“砸到這位殘疾兄的概率,可比投籃命中率小得多啊,趙疊峰,你手氣不錯哦。”

趙疊峰就站在這幫男生中間,穿著一件黑色的運動衫,身材高挑又健壯,正抬著下頜,挑釁地看著溫欒。

他是溫欒班上的同學,平時挺活潑跳脫,在班上男生堆裡一呼百應,是他們的頭頭。

所有人見了他都要稱一聲峰哥,偏偏溫欒,對他視而不見,冷眉冷眼。

青春期的男孩,一個眼神過不去就容易打起來。

趙疊峰看不慣溫欒平時這副裝腔作勢的姿態,狂什麼狂,再狂不還是個殘廢嗎;成績再好,不還是個殘廢嗎。

甚至...他心儀已久的班花許詩婷,都好像在暗戀溫欒。

一個殘廢,憑什麼。

趙疊峰挑釁地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溫欒,宛如在看一條扭曲的蠕蟲。

他的狼狽,讓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滿足。

周圍有女生竊竊私語,說趙疊峰欺負溫欒,有點過分。

趙疊峰笑著說:“誰說老子欺負他了,這球可沒長眼睛,老子有什麼辦法。”

當然,誰都知道這是趙疊峰的借口。

他看不慣溫欒,全班都知道。

“喂,你快起來吧,不然彆人都說老子欺負你呢!”

趙疊峰垂眸睨著地上的溫欒,用球鞋尖碰了碰他的拐杖:“要不要老子扶你起來啊。”

溫欒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太陽穴暴起了青筋,喉嚨裡喃出一個低沉的音節――

“滾。”

“喲,你跟誰亂吠呢。”趙疊峰蹲下身,拍了拍溫欒的臉。

對於男生來說,拍臉的動作簡直比打耳光而讓人感覺屈辱,因為這是一種絕對體力優勢的碾壓。

隻有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才會任由彆人拍自己的臉。

溫欒狠狠瞪著眼,眼神宛如刀子一般。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不大不小“貲幀幣簧響,隨即,癟癟的籃球被扔到了趙疊峰的腳邊。

趙疊峰驚愕抬頭,隻見一個穿白校服的女孩,站在他們不遠處,看起來似乎柔柔弱弱的樣子,但.......

那隻削鉛筆的小刀被她緊緊攥在手上,刀口的方向,正對趙疊峰。

她死死咬著下唇,唇肉都被咬得發白了,黑漆漆的杏眼透著一股子恨意。

趙疊峰不記得自己哪裡得罪這小丫頭了,問道:“喂,你乾嘛弄壞我的球!”

“這球沒長眼睛。”丁寧用沙啞的聲音說:“我的刀子,也沒長眼睛。”

她拿刀相向的姿勢,頗為滲人,趙疊峰看著都有些脊背發涼,說道:“你...老子從來不跟女生計較。”

說完這話,他撿起自己被劃破的籃球,訕訕地離開了。

周圍男生也跟著一哄而散。

丁寧趕緊小跑過來,想要扶起溫欒,溫欒卻用力推開了她的手,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

他的手在草叢裡胡亂地摸索,丁寧趕緊將落在花圃裡的拐杖撿起來,遞給了他。

他右腳單膝半跪在地,艱難地支撐著半邊身子蹲起來。

丁寧想要去扶他,他卻壓著嗓子,沉沉地說了一句:“不要過來。”

她頓住腳步。

溫欒咬著牙,緊握著身畔的苗圃欄杆,使儘了全身的力氣,將自己殘損的身體支撐著,站了起來。

他必須靠自己站起來,沒有人能幫他。

現在沒有,以後...更加不會有。

拐杖的鋁管鏈接套似乎被磕掉了,他坐在花圃台上,手胡亂地在雜草中翻找了半晌,都沒有找到。

忽然,似發泄一般,他用力地將拐杖擲了出去。

過去有風光,現在便有多狼狽。

可是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有習慣啊。

也許永遠都不會習慣,像他這樣的人,到底為什麼而活著...

丁寧趕緊跑過去撿起拐杖,放在他身邊,然後和他保持著距離坐在冷冰冰的花台邊。

直到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也退去了,夜幕籠罩大地。

“疼嗎?”丁寧起身問。

溫欒終於平靜下來,冷漠地回答:“早就不疼了。”

說完,他撿起手邊殘破的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

丁寧將手揣進包裡,摸到了兩顆大白兔奶糖。

她心裡難受極了。

這時,溫欒頓住腳步,以一種極其壓抑的調子,說道:“但那個時候,是真的疼啊!”

丁寧抬頭,暮色與夜色交錯的沉昏中,他的背影有些模糊了。

她跳下花台,小跑著過去,將包裡半化掉的大白兔奶糖踹進他的校服衣兜裡。

“不管多疼,你一定要勇敢。”

正如很多年前,他對著狼狽的她...說出的這三個字。

但後麵還有一句未說出口的話――因為,我一定會陪你。

……

興趣組的第二次研討會,所有人包括溫念念,都以為溫欒不會再來了。

卻沒想到,會議開始的前三分鐘,教室門被推開。

杵著拐杖的少年,緩慢地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色衛衣配黑長褲,頭發似乎也剪短了一些,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他走進來,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

溫欒走到季馳身邊,忽然頓住了腳步,手伸進書包裡翻找了一會兒,將一本自己整理的筆記資料,遞到了他麵前。

季馳:嘛?

溫欒本來以為他能懂這裡麵道歉的意思,沒想到季馳一臉傻逼模樣,就跟他的怎麼學都提不上去的成績一樣,還傻了吧唧追著他問:“溫欒學長,你筆記掉了。”

溫欒很不自然地解釋了一句:“那天,不該那樣說你。”

眾人心領神會,哦,這是道歉了。

不僅是口頭道歉,還賠了禮。

季馳也是反應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這本筆記資料是溫欒給他的禮物。

他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如獲至寶。

溫欒不再理會他,緩慢地走到研討室最後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在場所有人,包括坐在一邊旁聽的王曉峰老師,同時都望向了江嶼。

江嶼和溫欒對視了幾秒鐘,兩個人眼神的交鋒間,似有火花。

大家夥兒莫名都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的不同尋常。

倏爾,江嶼那清清淡淡的眼神,從溫欒身上抽回來,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宣布開始今天的探討會。

溫念念立刻舉手,第一個起來發言。

丁寧接續了她的發言,將題目的解法更進一步深化,季馳一如既往地不會做,努力做筆記,記錄每一個人的發言。

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再提之前發生的不愉快。

最後,江嶼望向溫欒,說道:“你有什麼看法?”

加入了小組,就必須發言,誰都不會有例外。更不會因為他的特殊,便打破規則。

一開始,丁寧和溫念念還捏了一把汗,生怕溫欒再度拒絕。

江嶼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如果溫欒再度拒絕,他肯定會直接把他趕走的。

好在,這一次,溫欒站了起來,緩慢地走到黑板前,寫下了自己的解法。

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字如其人,規範中透著些許張狂。

他推翻了前麵的所有探討,直接給出了本題的最優解。

丁寧看著站在黑板前的少年,嘴角淺淺地勾了起來。

時光改變了很多東西,但他...一如既往的優秀。

溫欒放下粉筆,溫欒重新回到位置前,坐下來。

溫念念回頭衝他笑了笑,用嘴型比了一個字:“酷。”

的確很酷,而且一來,就直接給了所有人一個不容小覷的“下馬威”。

江嶼那漆黑的眼神裡,依舊沒什麼情緒,不過在溫欒落座之後,他才朗聲說道:“歡迎新組員。”

江嶼牽頭,大家夥兒立刻開始鼓掌,啪啪啪...雖然人少,但掌聲熱烈,溫念念一雙小手使勁兒拍著,高興極了。

連王老師也忍不住鼓掌,眼角盈了笑意。

溫欒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受到這般熱烈的歡迎,是在什麼時候了。

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