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1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15132 字 7個月前

() 那件玄黑大氅使歲行雲如鯁在喉。

明明無事發生, 不過是她強附會瞎猜一氣,竟就將自己給悶著了,這可真是活見鬼。

好在並非傷筋動骨般的劇烈痛楚, 隻是碰不得品不得,稍一細想就腮幫子發緊,胸臆間泛酸。

她說不清這股持續多日的躁鬱難受因何而起。又或者隱約明白個中緣由, 隻一時無法平靜整理心頭那團亂麻。

之後一連數日, 她雖表麵看來諸事如常,但西院的夥伴們卻都明顯察覺她的不同——

訓練時再不像以往那般點到即止, 損招頻出, 打得眾人欲哭無淚, 誰與她對上誰頭大。

十二月廿三, 雪後初霽, 冬陽晴好。

趁李恪昭得閒, 葉冉將他請到西院, 在廊下圍爐燒茶。

“……夏日裡飛星提了以‘雙簇鋒矢陣’來補回雁陣後手, 他們練了半年,成效不錯, 其間還集思廣益, 對兩種陣型做了許多實用調整,說來該是無懈可擊才對。”

葉冉以長柄茶勺將李恪昭麵前的竹杯添至七分滿, 扭臉瞥向正在雪地裡衝陣的歲行雲,哭笑不得。

“那家夥不知哪路經脈忽然打通,這幾日出手衝陣一挑一個準, 換哪撥人來列陣都防不住她。鬨得大家又回到最初手足無措那時了。”

其實這對葉冉來說絕非壞事。

眼下訓練條件有限,如歲行雲這般刁鑽而強悍的衝陣者簡直可遇不可求。

有她做磨刀石,會促使眾人在強壓之下絞儘腦汁設法抗衡,於不知不覺間便有飛速進益,身為西院主事的葉冉自是樂見其成。

但歲行雲一人能單扛十餘人的陣,還總贏多輸少,難免使其餘人在挫敗沮喪中暗暗懷疑自己無能。

“事實上,並非大夥兒無能,是她太強。彆人每日都在長進,她卻始終能跑在最前。近來她與眾人的這種落差更明顯了。”葉冉端起麵前茶盞,遞給李恪昭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的強不單在個人戰力出色,更像是,經驗。她仿佛有極豐富的實戰經驗,無論一對一,還是一對多,大部分時候都能預判到對手的後續行跡。這不像是我教出來的。”

李恪昭雙手捧著長筒竹杯,透過氤氳而起的茶香水霧望向雪地裡的歲行雲。

她今日穿了件梅子青的素羅武服,束袖收腰大擺,簡潔利落,英氣中又有幾分飄逸。

此刻她正麵對十二人組成的雙簇陣,高挑纖勁的身姿在眾人中格外顯眼,與對手同伴的鮮明對誠如葉冉所言。

那柄木製長刀仿佛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劈、挑、拍、斬,那木製長刀從刃到柄每一處都能被她派上不同用場,使對手防不勝防。

卻又並非承自葉冉那般的一味剛猛拚力,甚至根本不遵循教條。

眼觀四路、伺機而動,但凡對手露出一絲破綻,她立刻就能有出人意表的應對之策。

無論從一招一式的小處觀之,還是看其破陣製敵的膽識策略、靈活機變,著實不像葉冉教得出來的。

李恪昭目光須臾不離那抹騰挪閃躍的梅子青影,平靜地對葉冉道:“你想說什麼?”

“近來我總覺著,過去一年裡她怕是隻亮出五分實力,這幾日才到七分,”葉冉斜眼笑望李恪昭,“可她初來時我與飛星分彆試過,確是無根底的。”

“你疑心是我教出來的?”李恪昭淡淡回睨他,有些不是滋味,“我與她私下相處的時候,遠不如你多。”

提及“私下相處”,李恪昭還正納悶又慪火呢。

自上回貞公主登門過後,這幾日歲行雲在他麵前都異常恭謹安分。

說她在生氣吧,也沒出什麼幺蛾子;說她在鬨彆扭吧,又諸事都做得規規矩矩,言行舉止挑不出什麼錯。

為此,李恪昭一頭霧水,卻又不知該從何著手。

雪地裡那場激鬥以歲行雲橫刀將明秀拍得飛身跌出陣外告終。

葉冉倏地站起來,雙臂環在身前,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以舌尖輕舐唇角。

“公子,我想試試,她若毫無保留使出十分力,是個什麼陣仗。”

*****

上輩子的歲行雲從戎於戍守國門的戍邊軍前哨營。

前哨營並非中軍主力,而是敢死精銳。單拎出來全都一個能頂十個用,其日常訓練之殘酷之全麵,常人無法想象。

而當世連“軍種細分”的概念都無,所以歲行雲近日忽然撒開手腳,眾人便都有些傻眼。

歲行雲就絕非為泄私憤拿夥伴們出氣,而是她開始有了緊迫感。

過完冬天,就是天命十七年。

隻剩大半年就要真刀真槍與人搏命,西院的訓練理當進入查漏補缺的階段,她不能再繼續袖手旁觀。

那邊廂,葉冉得了李恪昭允準,從十二衛中挑了三人來,又從挑出司金枝等四名西院的佼佼者,再加上李恪昭與飛星,組成了個戰力顯著倍增的回雁陣。

“讓我瞧瞧,若你毫無保留使出十分力,究竟能到何等地步,”葉冉咧嘴笑出大白牙,“敢應戰麼?”

歲行雲不太自在地撓了撓腮,輕聲道:“恕我直言,不到真正臨敵時,什麼陣容都逼不出我十分力。”

她未說大話。葉冉想看她毫無保留的戰力,那隻能靜候真正臨敵的那天。

畢竟,歲小將軍的十分力就是四個字,不死不休。

“狂不死你!”葉冉咬牙就要去敲她的頭,卻被她閃身避過。

十二衛中的伏虎、朱雀、瑤光。

西院除歲行雲外的最強四人,司金枝、成祿、花福喜、連城。

再加李恪昭與飛星。

如此這般的九人回雁陣,可謂是數年來西院出現過的最強悍陣容。

“公子,雖是訓練,木刀竹劍也能傷人的。”歲行雲有些擔心地提醒道。

“知道怕了?”李恪昭誤解了她的意思,轉對伏虎等三人吩咐,“點到為止。”

“得令!”三人齊聲應下。

歲行雲沉吟片刻,歎氣:“既公子堅持參戰,那我得將醜話說在前。我這人習慣不好,動手時沒分寸的。”

李恪昭眉梢微揚:“如何個沒分寸法?”

“你們這陣容對我一人,怎麼看都不太要臉,待會兒可彆責怪我手段下流。”

歲行雲烏眸湛湛一轉,似是想到什麼古怪法子,自己先笑了。

*****

這場對戰,歲行雲淋漓儘致地向夥伴們演示了實戰時為求活求勝,可無所不用其極到何等地步。

此陣九人中的最弱一環為少年連城,歲行雲卻並未如以往那般專打最弱環打,反直奔尋常人會刻意避開的高手瑤光。

李恪昭已是九人中最先識破她意圖的,卻還是慢她半步。

當他試圖去助瑤光合陣時,歲行雲仿佛未卜先知,就地一滾,長刀當空挽個花,刀柄往回雁陣右側的花福喜膝窩一拍。

沒料到她的攻擊會突然轉向,花福喜猝不及防,眼見就要跌身撲進李恪昭懷裡。

李恪昭心驚之下閃身避過,司金枝迅速上前補位。

此時歲行雲已暢行無阻地衝到了瑤光麵前。

司金枝正要與瑤光合力將她封死,就見她掠身撲來……在自己左臉頰上結結實實親了一記。

“啵唧”一聲,帶響的!

場邊圍觀者儘皆瞠目,司金枝本人更是麵紅如赤霞,無助地望向場邊同樣呆若木雞的葉冉。

“還、還能這樣打啊?”司金枝訥訥囁嚅。

這倒不怪金枝,在場誰見過如此路數?一時齊齊恍神,陣型、走位都開始混亂。

好在飛星迅速醒神,趕忙又來補司金枝的漏,協助瑤光合陣。

彆看飛星平日沒心沒肺、嘻嘻哈哈,動起手來可是個硬茬。

當他手中木劍破空劈來時,似挾風雷之勢,卷起碎雪紛揚。

歲行雲不懷好意地勾唇,弓步衝身不退反進,下一瞬卻出人意料地雙膝落地,腰身後仰,堪堪使他這劍落了空。

緊接著便以掌拍地躍身而起,還未站穩就順手揪住飛星的腰帶一扯……

她實在太快,這一連串動作不過隻在幾個呼吸之間,許多人的腦子尚未轉過彎來。

電光火石間,李恪昭回魂,麵色駭然鐵青,徹底棄了陣位閃身迎來:“過分了啊!”

先前親司金枝還則罷了,這會兒竟變本加厲,扯飛星腰帶?!欠收拾!

李恪昭的個人戰力在九人中未最強,脫離陣型走位後隨心出手,頗有裂石破木之威。

剛經曆了短時混戰的歲行雲根本擋不住,三招之內就被拿下。

好在這一切全在她的預判之中。

當李恪昭手中木劍橫亙在她喉間,並以掌捂住她眼睛時,她也已將長刀反扛在右肩,刀刃正好貼在對方頸側。

李恪昭死死捂住她的眼,繃緊了臉冷冷宣布:“你陣亡了。”

慘遭“挾持”的歲行雲被迫靠在李恪昭懷中,又被捂著眼,卻半點不似個敗軍之將,還囂張地拍了拍自己的刀柄。

“可我贏了啊。”

手忙腳亂係好腰帶的飛星麵紅耳赤,暴跳如雷:“哪裡贏了?!你什麼流氓打法?!最多你與公子同歸於儘,我方可還剩八人!”

“若真是實戰,公子被殺,你們還能活?”歲行雲扯下李恪昭的手,目光自飛星開始,徐緩逡巡在場所有人。

最終目光與葉冉相接。

“葉大哥應當看明白了吧?”

葉冉終於恍然大悟。

打從最初應戰時,她真正的目標就是李恪昭。

自她衝向瑤光那一刻開始,陣中每個人的反應大致都在她事先的預判中。

初時誰都以為她要從瑤光那裡破局,可她反手一刀就攻向了花福喜,並用花福喜做了“武器”偷襲李恪昭。

花福喜是女子,李恪昭自本能閃避,這就讓歲行雲一擊得手,打亂整個回雁陣的翼右部。

接著就流氓兮兮親了司金枝,讓所有人都因驚訝而陷入茫然,方寸大亂。

之後飛星來助瑤光合陣,可她根本不與瑤光纏鬥,卻轉去扯飛星的腰帶,這就引得李恪昭棄了陣型孤身向她奔來。

她在看到這陣容時就已想好要與李恪昭“同歸於儘”。

而她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提醒葉冉一件極其重要,此前卻一直被忽略的事。

也是她應此戰的真正目的。

葉冉被點醒,威嚴凝肅一挺身,擲地有聲:“主帥有失,三軍皆斬!若然將來讓公子落到彆人手中,在場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活不成!”

正所謂“慈不掌兵”,領軍者平日可寬厚溫和與同袍下屬相處,但規矩底線必須劃得清清楚楚。

要讓大家知為何而戰,更要讓大家清楚,若敗了,會是如何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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